第三百一十九章 营销
第二天,张峦果然按照儿子的提议,大张旗鼓跑王皇后弟弟瑞安伯王源府上卖黄珊瑚去了。
去的时候还挺隆重,但也没闹出多大动静。
可张延龄却有意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把,特地找到秦昭为这件事做宣传推广。
茶寮内,秦昭好奇地望着张延龄:“二公子,您现在就算要找买家,也断不至于如此行事吧?难道是想让我们商贾出银子购买?”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张延龄笑道,“你们商贾买东西,要么有市场前景,可以盈利;要么能换来富贵…作为敲门砖上贡。买黄珊瑚作甚?这东西,一般人不会要的。”
秦昭疑惑地问道:“那现在您这是…”
张延龄道:“就是想制造出一种舆论,让人知道,我张家有黄珊瑚卖。”
“那真是…”
秦昭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件事。
张延龄笑道:“秦当家可以找人在市井散播一下这个消息,最好是在几天内让整个京师的人都知晓,要是有人公开笑话我张家不自量力那再好不过。反正黄珊瑚这东西,是否能卖出去,对我们张家没什么实质的影响。”
秦昭问道:“那…黄珊瑚究竟从何所得?”
“秦当家,您揣着明白就不要故意装糊涂了。”
张延龄摇头道,“我们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以前那真一穷二白,上哪儿找这好东西?”
秦昭笑着问道:“难道是想让世人对此物来历做一番推测吗?”
张延龄道:“嘴长在别人身上,我怎么知道别人会如何评价此事?但让消息尽量扩散总归是对的。”
“好。”
秦昭点头道,“那我这就找人去散播消息。想来此事很快就会成为市井谈资,不过对贵府或许会有一定影响。二公子知晓背后关节便好。”
秦昭接到任务后,当即去找了李吾唯。
李吾唯见到秦昭,就跟见到活祖宗一样,差点儿就要跪下来向秦昭磕头。
“秦大当家,您贵人事忙,今日临门真是…蓬荜生辉啊。”
李吾唯道,“自从上次一别,已有两月未曾见过,您身子骨可还好?看您如此康健,想来是…”
“行了,行了…”
秦昭一副不耐烦神色,伸手阻止道,“李当家最近应该发财了吧?听说在做琉璃买卖?”
“唉!”
李吾唯一脸尴尬之色,哀叹一声后道:“都是姓郑的暗中挑唆…当时我真是昏了头,真就相信了他的鬼话。
“现在郑氏一门已分崩离析,听说姓郑的现在人都不知在哪儿,或是被人杀了随便扔在哪个荒山野岭,让野兽啃了去,真就是尸骨无存啊!”
秦昭道:“确实挺可惜的…那位郑当家,最近几年风头正盛,结果转眼人说没就没了…”…。。
“风头再盛也没法跟您相比啊。”
李吾唯恭维道,“听说他名下的产业,有不少是您买走的。就说您有贵人相助,不是姓郑那种暴发户可比。您才真正会做生意。”
秦昭摆摆手道:“好了,恭维的话不必多言,今天找你来,是想请你做一件事。”
“您请讲,能为您效命,真是三生有幸。”
李吾唯就好像个听命的小厮,为了得到秦昭的照顾,他现在可说是唯命是从,连脸都不要了。
随后秦昭娓娓道来,李吾唯越听表情越丰富。
“您是说…太子妃之父张峦,要向外变卖黄珊瑚?那…不知那是何物?”
李吾唯差点儿想捂紧自己的荷包,迟疑地问道:“张家莫非是要我们出银子购买吗?”
秦昭扁扁嘴道:“几千两银子一个,你买得起?”
李吾唯苦笑道:“就算买得起,买那东西…有何用?若是联合起来一起买的话,不知…背后有何讲究?”
“听李当家的意思,真能掏得出这笔银子?”秦昭笑着问道。
“这个…”
李吾唯犹犹豫豫地道,“要是能得到那位张大人青睐,继而得到太子垂青,花上几千两银子…也不是不可以。”
秦昭笑着摇头:“别想这种好事了,买个黄珊瑚而已,还不至于让太子对你刮目相看。这次压根儿不是我们商贾出银子的事…就算你有银子,想买,人家也不会卖给你。”
“啊?”
李吾唯大吃一惊。
我本来就不想掏银子,结果人家还不想卖?
那你登门来是要做什么?
“其实很简单,就是把事情对外宣扬一下,让世人都知道有这么回事,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秦昭满含深意地看着李吾唯,问道,“李当家在京师素有人脉,散播个消息,应该不难吧?”
李吾唯笑道:“难倒是不难,但就是…”
“有顾虑?”
秦昭问道。
“在下想问,那黄珊瑚究竟出自何处?这么好的东西,市面上几乎从来没见过,难道又是什么黄山云母之类的奇物?之前那个望远镜,在咱徽商中闹过一阵,搞得人心惶惶。”说完李吾唯一副后怕的表情。
秦昭笑道:“好东西自然不是出自民间,人家有,想卖,你别打听细节。你也不是帮着卖,也没人让你买,你只需将消息外泄就好。”
李吾唯感慨道:“要这么说的话,那东西,多半是宫里流出来的吧?宫廷赏赐,也能拿出来卖,真是…”
秦昭笑而不语,没有多做解释,其实有些事情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张峦出门一天,刚回到家门口,直接往门槛上一坐,大有一种自己老脸都不要了的架势。
“爹,你这是干了啥,累成这样?”…。。
张鹤龄看着门口坐着的老父亲,一脸诧异地表情。
“唉!”
张峦站起身来:“这回丢人丢大发了,刚刚回来的路上,人人都对我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追在我屁股后面,说我穷疯了?”
此时张延龄从里边走出来,笑着道:“爹,那是我找人冲着您说的,不用放在心上。”
“啥?”
张峦原地蹦起来,指着张延龄,面红耳赤:“儿啊,你怎么找人臭你老爹的名声?你…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张延龄笑道:“不这么说,怎么让舆论迅速蔓延开来?只有消息快速传扬出去,别人才知道您在卖东西,并把此事引为笑谈。继而他们就会知道,现在缺钱的不是咱张家,而是皇室…”
张峦嗔目,讷讷无法言语,随后他跟着张延龄回到家中堂屋坐下,好似倒苦水一般将自己在王源府上的遭遇说了出来。
“瑞安伯表明,他根本就没银子买一件黄珊瑚,他话说得很直白,买这东西不但身份要尊贵,还要家中豪富,只有这两样都沾边才能买得起。而瑞安伯呢,据其本人所言,府上一年开销加起来都不到一百两银子,怎可能买得起这种大件?直说我选错人了。”
张峦自怨自艾般,又道,“回头我仔细想了想,也是,就算人家买得起,咱也不能上门给人出这么大的难题吧?这东西买回去有何用?”
张延龄笑道:“看来瑞安伯也是个实在人。”
张峦道:“人家提前来咱家中拜访过,对咱显示了足够的礼重,相对应的就是咱做人做事也不能太过分。
“明明知道人家买不起,还上门去问,既丢了咱自己的人,也让人家心里生出根刺来,何苦来哉?”
“爹,您此行算是开门大吉!”
张延龄没有理会便宜老爹的唠叨,笑着道,“如此咱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下一步?还有下一步?接下来我要去谁家?哼,我可不会再去了,实在是丢不起那人。”张峦憋屈地道。
张延龄笑着问道:“爹,您知道什么叫搭售吗?”
张峦摇头。
“所谓的搭售,就是买一样东西,附赠另外一件东西,我们就卖黄珊瑚送琉璃镜,您觉得怎样?”
张延龄笑眯眯问道。
张峦皱眉不已,反问:“就是…你给你姐姐的那种镜子?”
“嗯。就是那种…最近又制出几面来,一直没往外销售,这不正好爹您帮皇宫的人卖贡品,咱就搞一下搭售,不知您意下如何?”
张延龄笑着问道。
“不咋样。”
张峦劝解道,“儿啊,你对你那玩意儿,是不是有什么过分的预期?你姐姐是派人来说,好像太后娘娘很喜欢那东西,但…充其量就是块镜子而已,跟铜镜也没什么本质的差别。
“人家为啥要花一两千两银子买个黄珊瑚,再领个这赠品…也没显得多牛逼啊。你要是卖黄珊瑚搭送金子什么的,估计就有人要了。”…。。
张延龄一拍大腿,道:“爹,您说到点子上了。”
“啥?”
张峦骤然站起,赶紧摆手,“你别说你打咱们家那点儿金子的主意!那可是我卖…嫁女儿所得。”
张延龄心想,老爹你还真是个实在人。
把姐姐送去宫里,在你张某人看来,就是卖女儿的行为,心里这么想,你还真好意思说出口。
张延龄道:“如果那琉璃镜,让人觉得就是一块黄金,且是千金难得的那种,不就行了么?”
“啥意思?你还要出去大肆宣扬一下,你那镜子是太后最喜欢的宝贝,拿太后来当活招牌,让人来买不成?”
张峦皱眉望着儿子,悻悻然坐了下来。
张延龄成竹在胸地问道:“爹,您知道为啥咱卖黄珊瑚,一定卖不出去么?”
张峦摇头:“不知道。”
张延龄循循善诱:“就算它是一件宝物,且价值连城,原先值个几万两,我们只售几百两,仍旧没人敢买,因为那不是我们身份所能拥有的东西…来源存疑,人家压根儿就不会从我们手上买。”
“是这么个理儿…”
张峦听完后稍微一琢磨,不由重重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今天您做的这一切,其实就是在向世人表明,这黄珊瑚本就不是咱们张家的,您充其量就是个中间商,是个买办,你是替皇帝变卖。
“而买黄珊瑚的人,也知道自己是在为皇帝创造价值,谁买黄珊瑚,其实质就是给皇帝送钱。”
张延龄满含深意地道。
“哦!”
张峦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有人想给皇帝送钱,却苦无渠道,就会想方设法从我手上把黄珊瑚买回去,是这意思吧?”
“对。”
张延龄肯定地道,“但这其中有个问题,这件东西是好看,在喜欢的人眼里宝贝得不得了,但在更多人心目中其价值并不高,说白了,买块黄珊瑚回去只能当作装饰品,增值的可能几乎为零,几乎毫无实用,人家凭什么要买?”
“可不是么?这东西又不能吃,又不能穿,脱手的可能微乎其微,很容易砸手里。”张峦对此似乎有深刻感悟。
张延龄笑道:“所以…我们要搞搭售,卖黄珊瑚送琉璃镜。”
张峦好奇地问道:“儿啊,你等等,黄珊瑚没用,你的镜子就有用么?爹不是打击你的积极,实在是你的镜子没啥用,可能还不如黄珊瑚呢。”
瞬间,天又被聊死了。
场面安静下来,带着一种诡异氛围,父子俩对视,大眼瞪小眼。
半晌后。
张延龄突然岔开话题,问道:“爹,娘最近在干啥?我也不兜圈子了,她是在为进宫做准备吧?”
“可不是么。”
张峦还以为儿子是要活跃一下氛围,便顺着话题说下去,“你娘拿到了诰命,马上就是皇后娘娘寿诞,她作为诰命夫人自然要进宫去贺寿,正为穿戴什么而发愁。我看她那一身,就像是个骤然富贵的小老太太一样,就一个字:俗!俗不可耐!”…。。
张延龄问道:“那娘准备以什么作为贺礼,送给皇后呢?”
张峦道:“咋的,去贺寿还要送礼?我从没听说过啊。”
张延龄笑道:“娘自然是可以不用送礼的,或者说送了也没人会留意,但太子对自己的嫡母寿诞,一定是要送礼的。
“我已经为太子和太子妃,也就是我姐夫和姐姐准备了一份不错的贺寿大礼,乃一块三尺见方的琉璃镜。”
“啥?”
张峦站起身来,“你小子,拐弯抹角在这儿等着呢?琉璃镜…送给皇后的?那…那应该不小啊。”
张延龄道:“先前太后非常喜欢琉璃镜,甚至把她自己的那面送给了陛下,方便陛下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病情。后来太后更是主动跟姐姐提出再要一面…”
“是,这件事我知道。”
皇太后主动向孙媳妇索要礼物,说起来非常有面子,是以张峦心情格外激动。
张延龄继续道:“所以我又准备了一块比送给皇后的半身镜更大的镜子,乃全身镜,可以放在地上,远远就能看清楚镜子里的自己。比铜镜的观察距离以及清晰度要高出不知多少倍。”
张峦惊叹道:“哎哟,吾儿啊,你思虑真是周详,送给皇后一面半身大的镜子,然后再送给太后一面全身大的镜子,主次拎得非常清楚,这就很好。你小子以后要是进了官场,一定把上下关系搞得妥妥的。不错,真不错!”
张延龄语气淡然:“趁着众命妇齐聚宫中,姐夫和姐姐亲自把半身镜送给皇后,作为他们晚辈表达孝心的方式,让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几百号女人同时见到这件稀世珍宝,知道天下间原来琉璃也能造出镜子来,还如此清晰。
“谁拥有一面这样的镜子,光彩照人不说,甚至有可能成为王公贵胄命妇中的佼佼者,然后我们在出售黄珊瑚时搭售一面镜子,会不会有人来买?”
张峦用力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你…你的设想…非常好,但真的…行吗?有人真会为了镜子,掏出那么大一笔银子来?”
张延龄笑了笑。
这件事是否可行,还要看玻璃镜子的发展史。
欧洲当年也有铜镜技术,但玻璃镜还是能被一群工匠所垄断,并以高价维持住专利,成功在欧洲上层社会中流传开来,就是靠垄断和饥饿营销策略。
眼下,他张延龄不过是照葫芦画瓢,把镜子发展史上曾经出现过的事情,重新映照在大明王朝这些上层贵妇身上而已。
张延龄道:“爹,您现在问我,我也回答不上来。反正以后咱们家又不用卖镜子,单靠这个发财,咱的镜子只送,不卖。别人想花钱只买面镜子回去,咱根本就不准他开口。”
张峦笑着搓搓手:“那搭送的镜子,有多大?”
“不能太大。”…。。
张延龄道,“大概也就…一尺见方吧?”
张峦再度关切地问道:“吾儿,别人仿不出来吧?”
张延龄啐了一口,喝道:“我呸,望远镜的事莫非您老忘了?先搞出平板琉璃,再搞定镀银技术…这是一般人研究几十年都完不成的艰巨任务,所以爹您放宽心,这东西十年内别人搞不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啊!”
张峦笑道,“其实你爹我也不是迂腐之人,经你这一说,为父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你看为父平时都不花什么银子,省吃俭用,但要是你娘想买个什么物件儿,以前就算咱家穷的时候,几两银子的东西咱都买过,尤其逢年过节的还要给你娘买个首饰啥的…
“嘿,这女人的钱,是好赚哈…”
张延龄道:“爹,您这是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才觉得我的主意还不错…可你刚才还说,买黄珊瑚搭售镜子之事不靠谱呢。”
“你爹我这不是图个嘴爽快吗?其实为父就是没想到,原来你还有个姐夫,人家还是当朝太子,随便拿出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能引人注目并引发潮流的。”
张峦此时已经乐不可支了。
张延龄道:“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搞清楚主次,我们先打好基调,乃是为皇宫卖贡品,为了销路更好我们才搭售琉璃镜。
“而顾客把贡品买回去则是对皇帝表达孝心,以及拥有一件我们附赠的奇珍异宝,拿回去给他们家中女眷用来炫耀显摆…我们可不是为了谋私利。”
张峦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对对对,吾儿你说得很对。咱是为陛下分忧,肯定不是为自己牟利。
“嘿,咱是那种人吗?儿啊,你的镜子…都造出来了吧?有什么麻烦事,需要为父帮帮你吗?银子什么的够用不?
“要不再给你点儿银子,一百两…就当是为父送给你的零花钱,你看如何?”
张延龄翻个白眼,哭笑不得:“行了,爹,您别在我这儿献殷勤,有时间买东西送给娘去。别以为我不知道您在李孜省别院中做的那些事,要是让娘知道,您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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