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爷爷的政治
夏天的蚊子很凶,它们大概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叮咬的地方。
有一种土办法能起到效果,把艾叶多砍些回来,晒干,缠成一小捆一小捆的。然后吃晚饭时,把一端点燃,底下塞上砖头,尽可能放在餐桌上风方向。
结果烟雾弥漫的满桌子都是,可是至少能在吃饭时候防蚊。我低着头,猴着背,尽可能让自己的处于艾烟的保护下。我讨厌该死的蚊子进攻我的小脚,我把脚抬起来,靠近烟雾……这吃饭就跟什么似的。仿佛到了夜晚,蚊子们也该就餐了。
有时候用的又是蚊香,那时候的斑马蚊香很流行。有时候用的是扇子,人力驱蚊。晚上睡觉还是蚊帐的好。
记得我早早的睡在床上,爷爷看完电视后,来到房里。他上床睡觉之前,会用灯盏“点”蚊帐,就是用灯盏的火苗子对准蚊帐上面的蚊子一点,那蚊子来不及反应就灰飞烟灭。
我估计那蚊子贴在蚊帐上面想必也是想入菲菲了,结果想的出神了。等灯盏火靠近,已经晚了。
我幸福的躺在床上,不动,看着爷爷站在床上做最后的工作。爷爷很娴熟,既消灭了蚊子,又不会让火苗子舔到蚊帐,也不会踩到我。
晚上,奶奶仍会处于情绪爆发的状态。
爷爷和幺叔好像是看水去了,当时为了水稻田里的水,农民们真的不是一般的操心。农民们白天辛辛苦苦的忙农活,到了晚上还要加班看水。父亲当然是收电费收到很晚。仿佛家里就剩下3奶奶。
有天晚上,奶奶仍旧在破口大骂,我和妹妹各自搬了椅子坐在一起,当然要远离奶奶。我们脚底下点了蚊香,可效果不咋地。
我和妹妹无聊,于是各用一只手,把大拇指和食指掐成鸟嘴,余下三指捏紧,于是“互啄”,就像两只淘气的小鸟在互啄一般。竟也玩的好不开心!
这样可以无视奶奶骂出来的脏话,那种怨毒的声音没有孩子喜欢听的。奶奶生气的没完没了。最后,她也仿佛忙完了,她搬了把椅子,往塌子中间用力一顿,再强行的把我和妹妹拆开。她把我和妹妹的椅子放在她两边、略靠后,与她的椅子大慨都是3米距离。她厉声吩咐道:“就这么坐都,不动!”
她自己坐在中间的椅子上,用牙签拨牙齿,眼看前方。这阵形,就像是她王母娘娘。我们是她的左右童子,这个老妪真是莫名其妙。
我在中午,很羡慕的看着路上嘻嘻哈哈路过的孩子。其中有堂弟,他可真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没有这种自由,因为奶奶之前就警告过:“周家湾里的人要害你(母亲的娘家),所以你别在外面吃别人给你的东西;外面有人捞(偷)娃儿!”
她听亲戚或路人说:“谁谁谁家的孩子连眼珠子都被挖出来了……”于是就把自己的孙子孙女都老老实实的关在家里最好,别到处乱跑。再说了,我老早就屈服在父亲的淫威和奶奶的凶暴之下了。所以我除了羡慕他们之外,除了积累苦恼之外,我无力对抗家庭给我带来的感受。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甚至不知道木马组的哪家哪户?
有一次,又是家里办酒席,亲戚们……我不知道邻居们家里、或者亲戚们自己家里、又或者父亲哥们儿家里,我敢断言:“不会有哪个家庭能在那个年代会像我们这个典型的农民家庭,这样经常聚餐,酒肉飘香的!”这是这个家的特色。
奶奶先是敬祖人,我从堂屋里走到灶房屋里,看见满桌子菜,摆好了椅子。我高兴的把前胸趴在一把椅子靠背上,摇晃着椅子,眼看着那碗猪肝。
突然,我的背上一阵痛!我当即哭了出来,原来是奶奶从我后背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她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我。
我哭着逃到了幺叔房里,站在屋檐门口。我用手摸着被打的后背,当时我穿着一件汗背心,我赌气不吃饭。
后来,亲戚们香喷喷的吃饭了,只听见灶房屋里面碗筷的声音叮当响。我就硬是赌气没有吃饭,我伤心极了!
表哥拿了我的乒乓球,不还我,我伸手要,可表哥就是嘻嘻哈哈的不给我。我怒气上升,骂道:“我xxx哦!”表哥举手就是往我脸上一巴掌!
这与当初幺叔打我有些相似,我哭了。
表哥在伯伯的召唤下,回到桌子上吃饭。我不服气,伯伯想必出于情面,故作姿势两手一拍,她说道:“弟儿!伯伯打了狗哥哥了,你看?呢!”她说着,又是两手合十拍了一巴掌。
那酒肉飘香的满桌子菜,我又一回赌气没吃。
如果把这个家用在餐桌上的消费,都用在我身上,我相信我不缺任何东西。
爷爷疼我,每逢赶集,只要我在家,我就缠着爷爷,要一起去赶场。赶场的那天,公路上和罗家组一条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就是赶场才会有这么多人。偶尔万人大会人很多,但万人大会偶尔一次,不会像柏枝乡镇这样赶场5天就有一场。
人们哪怕穷,也需要集市。
赶场的人很多,到了集市上能挤在一起。这时候,我盯着爷爷,他有时候不叫我,一个人自顾自的走到下坡路上。我看见了,赶紧追过去。奶奶看见了,笑着说道:“爷爷自己去了,哎呦!”
我跑到爷爷的身边,拉住他的手。爷爷微笑着,笑着对我说道:“你就是爷爷的尾巴。”
于是高高兴兴的爷俩儿,来到了集市上。
柏枝集上的人挨肩擦背,到处可以听到讨价还价和埋怨的声音,我的眼睛则到处搜索有趣儿的东西。
有个店门前里面有图书和连环画,这最能吸引我的眼球,我极想爷爷给我买。
有时候也看见玩具,也想要,但爷爷就是不肯。
我记得每次到那书店门前,我就想,等我认识字儿了,那些书爷爷总会给我买的。是买过玩具的,连环画也买过一本,但爷爷对那些东西似乎不喜欢,即便是我拉着爷爷的手“拔河”也没用。
每次和爷爷去集上,他多半会给我买包子或者爷俩儿一起下馆子,记得两人吃的是粉。有时候,一碗吃完了,爷爷会问我:“吃好了没吆?”
我看了看那忙活的餐馆大爷,我仍然肚子里想吃,就说道:“还吃一碗。”于是我又吃了一碗。
爷爷自己吃的多半是饺子,他吃完了用手摸了摸嘴巴,说道:“玩具有什么用呢?书老师不是发的有么?填了肚子就叫做‘划得来哒!’吃,不会说你吃了,人活着不为了一张嘴巴还为了什么呢?”
哎,爷俩个的思想相差太远!
从集上回来,奶奶多半会问:“在场上和爷爷吃的什么啊?”我欢乐着不回答。
我有次手上拿着一个火箭类的瓶子,那是喝了什么饮料后留下的,我在妹妹面前炫耀了一番。
奶奶终其一生都没有赶过场,妹妹终其一生,都没有享受到被亲人带她去赶场的滋味儿。所以我小时候很有一种优越感,妹妹比我可怜。
在丽的家前面有个大队部,是一条砖瓦房。原先有两条砖瓦房的,其中一条还很富士,是靠我家鱼塘那边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结果只剩下断壁残垣了,后来就是断壁残垣都没看见了。而另一边也是一条砖瓦房,但是这条砖瓦房是分给村民了的,所以非常完好。我的印象中爷爷村里开会,大发威风是在这条很富士的砖瓦房里。
而分给村民的这条砖瓦房,背朝公路,和公路间隔着一条很很深的台沟。这条台沟先是沿着公路往上再经过暗道和机部坑相连,其水源来自于平上台沟。在柏枝乡有一条伟大的农田水利动脉,这是个非常优秀的水利工程。
大队部的正面是一个操场,操场的另一边是群乐村村委会,就是一排很新很富士的一排砖瓦房。这排砖瓦房的中间有个很宽敞的大间,里面是大人们开会和吵架的场所。
能在那里面开会的多半是党员或村干部。那时候爷爷是党员,听说爷爷很久以前还是“队长”,以至于后来村里的人称呼爷爷为国队长,因为爷爷的名字中有一个“国”字。
村委会和大队部中间夹着的操场,之前是放电影的场所,我还记得抗日电影是爷爷的喜爱,也能让忙碌的父亲早点归屋。奶奶没有出来看电影的记录,妹妹被奶奶要求陪着她。幺叔和父亲各自搬了把椅子各自坐一边,爷爷也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我从来没看见这三父子其中的任何二人坐在一起看电影的。我当然是选择挨着爷爷。大队电影有时候放武侠剧,引得中学校里的学生都来了,他们坐成一排一排的,很是工整。
这片操场,是非常适合的一块空地。后来成了养蜂人和泥水匠经营的场所。放电影的屏幕于是挪到了操场上坡的位置,挨近丽家的塌子前面,所以看电影的人群又挤到了丽家的塌子里。但是村委会的那条砖瓦房……记不清了,好像是群乐小学重建和柏枝中学地盘扩张之前,好像还在。
会上,爷爷参加了。早点儿的记忆是爷爷把我抱在怀里,他开会,他咆哮着!
我的头在爷爷下巴底下,小耳朵被震的好不疼?有一次,我在操场上玩。爷爷又开始咆哮了,他喊道:“……(略)凡是……的话都要听!”
想必是另外一个人先前说了句:“……也不一定是对的,要实事求是……”
今天想起来,爷爷落伍了,他连国家起码的政治常识都没有与时俱进。
我朝里面瞧了一眼,那人坐在靠墙里面,爷爷照样坐在靠门边。会上否定……说的话,等于彻底激怒了爷爷,这会让爷爷很生气!
我在外面听见爷爷的咆哮声,吓得胸中的小心脏嘭嘭的跳。我好怕,生怕里面会发生什么?爷爷向来平和,除了晚上有时候会和父亲激烈的争吵,爷爷在其他时间里简直温顺的像头牛,勤劳又不做声。
这时候,听见其他人打圆场:“不吵、不吵、国队长……”
爷爷是……同志的忠诚粉丝,但却称……(略),我怀疑爷爷一生都没有原谅过……。因为他后来就不止一次用不满的语气骂:“……就知道要钱!”
但是爷爷不是没有享受到国家的实惠。之前好像爷爷振酒做了60岁的寿,奶奶坐在灶房屋后面的空地上,她欢喜的叫道:“弟儿,爷爷满了60岁哒,可以拿钱哒!当儿爷爷当兵了的,有钱拿!你就好和爷爷赶场,哈哈哈哈!”
奶奶哈哈的笑啊,身子都快躺在椅子上了。她真的欢喜的差点躺在椅子上了,快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