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籍籍无名小医修与恶贯满盈大魔头（三）
他来时你正无聊，于是习惯性地翻看典籍打发时间。
这本书上面记载了那些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奇闻怪谈，大多数是杜撰，也有的或许存在，但没人见过。
在你为其中一项记载苦苦思索时，你手中的书突然被人抽走。你愕然抬头，正对上他漆黑、似乎吸尽了一切光亮的眼瞳。
你听见书本被随手扔在一旁的落地声，然后一股强劲、不可抵挡的神识如浪潮般汹涌着冲击进你的识海。
搜神术。
这是一种简单粗暴，侵入他人识海以获取他人记忆的阴毒手段。修仙界对此术并不推崇，至少没有人会光明正大地动用这种手段。
因为修士的识海从某种程度来讲极其脆弱，而搜神术通常代表着神识强大者对弱者的压制性霸凌，会对被搜神之人的识海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你的思绪在一波又一波毫无顾忌的神识冲击中逐渐支离破碎，你觉得自己就像被狂风骤雨无情摧残的怒海之舟，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然而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你却并不是在忧心自己的性命。你只是感叹他不愧是魔域之人，和传闻中一样凶残。
至于被搜神，这倒不是你第一次经历了。
上一回被搜神之后，你的识海破碎不堪，但好歹捡回了一条命。躲在深山里的那几十年，你大部分时间都是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的，唯一记得的事就是自己未完成的试验。
你花了几十年时间勉强将自己的识海拼凑起来，没成想好景不长，同样的罪你今日又遭了一遍。
他果然很快发现你识海的怪异之处，你的记忆东拼西凑，毫无章法，时而搅成一团，时而分崩离析。
上一秒，你亲亲热热地挽着一位面容模糊的青年喊着“羌岁哥哥”；下一秒，那青年奄奄一息地倒在你脚下，而你神情冷漠，无动于衷。
上一秒，你的师父面带笑意，满意地夸赞你是他收过最有天赋的弟子；下一秒，你被毫不留情地逐出师门，如丧家之犬般被一路追杀，被重创，被搜魂。
你神志不清时也发生了不少事，比如救治过路边一只被打断腿的狗崽子；比如稀里糊涂地被拍花子抓住又无意间逃脱了；再比如差点被山村里一个五大三粗的老鳏夫哄骗去当他媳妇……这些发生过的事你甚至完全没有印象。
……
你不知道搜魂是何时结束的，你的识海再次受创如今已经是一片混沌的状态。你只感觉自己失去了重量，变得轻飘飘，被困在一方没有光亮、没有方向、没有情绪的天地里。
这种濒临崩溃边缘，随时会消散的感觉并不陌生。
不过这次比上次好一点，你至少算是有了点经验，没有彻底断掉与外界的联系。
静默，不知多久的静默，你恍惚听到有人在发问：“你来这里有何目的？”
目的？
这种情况下，思考真的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怎么还有人会觉得你能开口作答。
但那声音实在太烦人了，问了一遍又一遍。
对。目的。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他这种身居高位的人物会怀疑也很正常。
因为你确实存着一两分见不得光的心思，是故意被他带走的。
现在自然不是暴露的好时机，你挣扎着试图开口辩解两句。
“我来……为了你……”
你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张开嘴，把想要说的话表达清楚了，还是只有想说话的念头在你脑海里一闪而过。
不过很快，你的识海自发封闭起来，世界陷入一片死黑。
希望他不会把你丢进魔渊喂凶兽，这是你唯一的愿望。
……
“竟然还活着。”似乎有人在喃喃自语。
你还不能死，因为——
当光线猛地刺进你的双眼时，你知道这次你也熬过来了。你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脚，庆幸自己身上竟然没少什么部件。
“你为什么还不能死？”一道阴测测的男子嗓音在你耳畔响起，你愣愣地转过头去，看到一个面色不善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你。
你的反应尚且迟钝，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这个一脸凶相的男人是哪位。
不幸的是，你刚清醒过来的脑子没能好好控制住你的嘴，叫你将心里的念头说了出来。
你无法确定自己在昏迷期间究竟还不受控地说出过哪些话，一时冷汗从脊背滑落直直坠入衣襟深处。
你故作迷茫，小心地觑了一眼他的表情，他好像越来越不耐烦了。
想到自己还能全须全尾地躺在这里，应该问题不大，你暗自松了口气。
“回答我，你为什么不能死？”被一个强大且阴晴不定，不太有良知的魔修死死盯着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你想蒙混过关毫无可能。
“因为……”你的嗓音粗噶地像是两个铁块互相摩擦发出来的，叫你不太适应地停顿了一下，“因为我想做的事情还未完成。”
他很显然对你想做的事情毫无兴趣，只是若有所思地盯住你，似乎想窥探出什么谜底：“你还记得自己昏迷时说过的话吧。”
“我说过什么？”你一脸平静，面上完全看不出半分心虚。
“说你来魔域的目的。”他神色笃定，同样看不出来是不是在诈你。
“我确实有计划要来魔域一趟。”你竭力显露出自己最大程度的真诚，对他的审视不避不让，坦然道，“但我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过来。”
你这几句话里并未掺假。
他的眉头狠狠皱起，语气生硬道：“我不关心你想怎么来，告诉我，你来魔域做什么？”
“为了完成我的医道。”你轻声解释道，“两界修士无论是修炼还是体格都有诸多差异，我在修仙界的部分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而魔域尚需一些例证。”
他嗤笑一声，露出一个厌烦的表情：“一个医谷的弃徒，神志不清的疯子，倒在这里谈起了医道。”
你无言以对，低头不语。
“不过你被搜魂两次竟还没死，倒是有两分本事。”他探究的目光让你意识到自己的话也不知被信了几分，不过有怀疑，就说明你暂时还有活命的价值。
说起来，你竟还得感谢自己残破的识海，让他无从探寻你此行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