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澶渊之盟（一）
秋风萧瑟，大雁南飞
景德元年的秋，真真是多事之秋……
宰相寇准陪官家赵恒登上了这巍峨瑰丽的宫城城楼……
“寇相，辽军已深入我境腹地……”
官家赵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举目北望着……华夏中原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太平气象，北境却早已狼烟四起，刀光剑影了……军报正一个接一个的从大宋的北境飞进这京都开封！
“臣回禀官家，契丹辽军主力没有拿下我宋的瀛洲城……契丹辽军主将萧挞凛，这就直接绕过瀛洲城，率着大兵向澶渊方向挺进了……不日就能到达澶渊城……”
官家赵恒落寞的看了一眼寇准，又叹了一口气：
“寇爱卿呀，你知道澶渊城京都开封多远么？澶渊城离京都开封也就二三百里……”
寇准觉出官家失落无助的样子，他忙跪了下来：
“官家，臣启禀官家，官家切不可听信了参知政事王饮若等人的谗言，生出这南巡的心思呀……这巍巍的大宋江山还在！官家切不可有偏安一隅的念头呀！”
官家赵恒自登基为帝，坐上了这大宋的天下之主，虽说宋辽之间二十多年来屡有战争，但像景德元年这样，被辽军铁骑直插纵深腹地！契丹辽军直逼京都开封的局面，还是没有过的……
“寇相呀，参知政事王钦若劝朕南巡，签署枢密院事陈尧叟劝朕迁都成都……”
寇准还在地上跪着，匍匐着向官家磕头，厉声说道：
“这两个妖人，不拉出去砍头，留着做什么？”
“官家若是迁都金陵，或是成都，那便是抛弃祖宗宗庙，抛弃的祖宗基业呀……官家这是要抛弃巍巍大宋的大好江山，抛弃大宋的黎民百姓呀！”
“官家，现在官家正值壮年，是华夏大地神明威武的天子！国朝的文臣和武将如今也都团结！咱们大宋现在可是文臣武将，军民一心——众志成城……若是官家能再次御驾亲征！大宋有必胜的把握。”
“辽军有他们的母后萧太后和辽圣宗亲自挂帅，才能士气高涨，飞骑千里……”
寇准又铿锵有力的：“若是官家也像契丹萧太后和辽圣宗一样御驾亲征！大宋有必胜的把握！”
官家赵恒叹了口气：“寇相……若朕，若朕御驾亲征，京都就让王相留守吧，唉！朕的爱子佑哥儿去年殁了……”
“官家！官家莫要伤心……兹事体大，国朝安危现在可是千钧一发之际……官家！官家得快快拿定主意。”
“那朕就御驾亲征！……若朕出征十日之后，我宋无捷报，唉，国朝就立太子吧！”
寇准的心里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位国朝最尊贵的男人——大宋朝的官家赵恒，他的嫡长子殁了……戴婕妤的幼子又在襁褓之中……若官家现在同意立太子，官家得有多为难呀！官家如果御驾亲征……上北境征战契丹辽兵，要是有个差池闪失的，或是一时不得胜，被战事拖延着……朝臣宰执必会逼着官家立年长的宗室子为太子！唉，只能事出从权，国事为重，当下兵事最大！
寇准内心坚定，是的！——我宋必胜！官家赵恒必会凯旋而归！
……辽方有萧太后和辽圣宗振奋士气，辽军才能所向披靡……我宋的官家赵恒终于同意御驾亲征了！我宋的赢面还是很大的……不！我宋必胜！
寇准思忖着……还是得给官家吃颗定心丸！
“官家！臣启禀官家，契丹辽军虽已直插我宋腹地，可辽军北境绵延千里……辽方的供给线拉的太长，时日久了，只作战供给，契丹辽方一定耗不起的！而我宋，粮仓满载，就是打消耗战，咱们的赢面也是很大的……不！我宋必胜！”
“说到底，契丹辽军来势虽汹，可我宋的要关重镇，目前，他们是一个都没有拿下的！只要官家亲自挂帅！我宋天子御驾亲征！……天子黄旗所到之处，士气必然百倍、万倍的高涨，天子和军民同心，我宋必胜！”
……此时的大宋官家赵恒，已没了刚上城楼时的落寞了，官家的心，被老成持重的寇准狠狠的喂了定心丸！官家赵恒就去扶了寇准起身……
寇准接着又说：“据臣所知，瀛洲一战，我宋军民同心抗击辽军，就连尼寺里的僧尼都提刀厮杀辽兵了，可见官家的勋德隆重，四海归怀啊！”
景德元年的闰九月，大宋的官家赵恒决定——御驾亲征！
……
巍峨瑰丽的大宋宫城，这个秋天，又被肃杀之气弥漫着……
官家的爱子佑哥儿，去年没了！
悲痛彻骨的哀伤……夹杂着深秋的凋敝之气，吹打着这个壮年男人的心……
官家赵恒落寞的走在这宫城中……耳边又响起北境辽军的铁骑声……战马的嘶鸣声！
悲从心中起，怒向何处发？
胡儿铁骑至，宋剑出鞘来！
我宋剑芒闪闪……杀!杀辽兵！
他累了!官家不知不觉的朝懿兰阁走去……娥儿姐，朕心爱的女人！娥儿姐，最懂朕的女人！娥儿姐，让朕心安的女人！
……十八年前的惠济河行船上……
“孤王承祖宗之业，担虽重，也得背呀！切不可失祖宗之德，四海九州皆太平，才能得祖宗之庇……”
“奴刚学会一句，说与殿下听听：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殿下只用做好帝王的本分，化德以人，厚德而行，福自至也。”
……
时间呀，总是一个不留神，就近二十年过去了，官家那时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王子，带着他心爱的女人——娥儿姐正在惠济河上游船……
就在那条行船上，官家向心爱的女人娥儿姐，表明了他的志向！
“……孤王承祖宗之业，担虽重，也得背呀！切不可失祖宗之德，四海九州皆太平，才能得祖宗之庇……”
……真真寇相才是老臣谋国！朕切不可误信了小人的谗言，扔了这大好的江山，跑去金陵，去南地偏安一隅……朕若不守好这祖宗之业，又岂能得祖宗之庇呢？朕千秋万岁之后，有何面目见九泉之下的太祖和太宗呢！
娥儿姐，朕来了……
他来了！
官家来了！
已有几个月没见过官家的刘娥，手里正扯着针线活呢，见官家从殿外进来了，她先是愣了一下，这就丢了手里的针线——奔了官家赵恒过去！刘娥泪水呀，不自觉的就涌了出来……
“官家万福！”
官家赵恒也奔了刘娥过来，静静的抱她在怀中：“娘子，朕好些日子没来看你了，你有想朕么？”
刘娥的眼中含着泪水，微笑着，点了点头。
官家的嫡长子，佑哥儿去年走了，官家再也听不到佑哥儿叫他“爹爹”的声音了，这个伤心的男人，近一年来，消瘦了不少……
“国朝不能没有年长的继承人，戴婕妤的儿子才在襁褓中，北境又在打仗！太子是国朝之本，官家要是御驾亲征，可从宗室子中挑选年长者立为太子……”
……
官家的爱子，国朝的嫡长子——佑哥儿去年走了以后，朝堂上嘲讽官家子嗣凋零的劄子，如雪片般的飞来……刘娥也知道了，满宫女的女人都知道了……从那以后，刘娥就不让官家进这懿兰阁了，不为别的……
“官家应该多多召幸年轻的嫔妃，且得快快多生几位王子！”
“官家耗在臣妾这里，终究是不能开花结果的……”
……
刘娥婉拒官家的次数多了，官家也就不来了……
大半年过去了，试问刘娥不想念官家么？不！她对官家的思念如这寂寞的白雪……片片飘在心里，淡淡的，又直抵她心底的悲凉……让它化去，就像那白雪入泥，不能让人瞧见痕迹……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这大半年来，官家也思念着刘娥……这个和自己相濡以沫快二十年的女人，性子还是那么的率真可爱……娘子，明明你可以活得像前朝的宠妃们，作点儿，活得像在外宅那样的自在开心，偏偏你没有！
这宫城，这禁宫的规矩，就像那刻在神庙祠堂上，神圣不可侵犯的教条圣语，早就融进了刘娥的骨血中。
“恒哥儿，官家，臣妾现在可是有印的人了，臣妾可是官家名正言顺的二品修仪，这行事上，可得守着规矩呢，臣妾才不做那昏君身侧的祸国妖妇呢，臣妾一定要当个贤妃，能辅佐君王的贤妃。”
“臣妾的恒哥儿可是明君呢……这是臣妾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呵呵，娘子，你现在就是朕的枕边宰相……”
官家和刘娥，两个人静静的相拥着……回忆着往昔……
“娘子，今个儿，为啥这么稀罕朕了，不赶朕走了？”
刘娥“咦”了一声：“那是臣妾可怜官家，这满宫城的娘们都知道了，官家快要御驾亲征了，臣妾可得鼓励鼓励这为国出征的壮士！”
官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只有朕的刘修仪，朕的娥儿姐，只有她，一直能说到朕的心坎上，让朕开怀……
“娘子呀，这大半年，你成天在忙啥呢，去年郭皇后失子之后，你上表让郭皇后掌六宫事，你可是得闲呢，你这成天门也不出，都在忙啥呢？”
刘娥行到坐榻上，拾起刚才扔掉的针线，一针一线的，又扯起了刺绣：
“官家，这女红最能静人心的，大半年来，臣妾可是不得闲儿，日日坐着学女红，这刺绣的手艺呀，真真是见长了。”
“臣妾去年上表让郭皇后理六宫事，并不是臣妾想偷懒儿，臣妾也是情非得已的，臣妾这心里，真真是可怜郭皇后身子弱，本不想让她操劳的！”
“去年郭皇后刚刚失子，臣妾怕她成天思念佑哥儿……她又钻进那牛角尖里去！咦……她那身子就更不好了……臣妾得让郭皇后忙起来，这慈元殿每天人来人往的，分分她的心思才是！还好，这六宫具体的事儿吧，有张美人这个理家高手从旁协助着……”
……官家这就坐到了刘娥边上，笑盈盈的：“朕瞧瞧，娘子绣的啥？——石榴呀，真是好大一个石榴……”
“石榴多子嘛，臣妾想着官家快出征了，别的东西自有内人宫针衣局准备着，那可都是专业的老师傅做的，比臣妾手艺好多呢，臣妾也就做个手炉套子给官家，这多子的大石榴，臣妾可得快快绣好，这两日，臣妾就缝上！”
“绣这个好，北地寒冷，朕得日日抱着手炉的，朕看到这上面的大石榴，说不定还能梦到娘子呢。”
刘娥一针一线的扯着女红：“官家，恒哥儿，这石榴的样子，可是臣妾自己画的，臣妾又在石榴下面多画出了祥云和大雁，大雁终是会返家的……”
官家又往刘娥近跟前坐了点，现在他心情大好：“要说论这巧思，还是得娘子这样的玲珑剔透心才成。”
“内人宫针衣局的掌事，也是这样说的，说臣妾这个石榴花样子画的好，他们后面也要照着这个样子绣一些的！咱宫里的石榴图样不少的，还没有人在石榴下面绣上祥云和大雁呢。”
令姐儿在殿外，听着里间的官家和刘娥只是在聊家常，也就端着小厨房煲好的汤进来了。
“官家万福！可巧了，今日懿兰阁里有山参山药炖龙骨，养胃气呢，官家尝尝。”
官家也就不在刘娥跟前坐着了，起身去了饭桌边上，瞧着这山参山药炖龙骨，官家一下子就生了津液……
“真真不错，这个季喝这个正好呢，秋冬最是能进补的时候……”
官家喝着，又笑盈盈冲刘娥说：“娘子，且别绣了，你也来一碗才好。”
“咦，官家自己喝吧，臣妾下午都喝过两碗了……今个儿晚上，还是得把这石榴花样赶着绣出来才好。”
“令姐儿，朕不日就要上战场了，你可得好生的照顾朕的娘子，等朕凯旋归来，定对你重重有赏！”
“奴婢谢过官家！修仪娘娘奴婢肯定会用心伺候着……奴婢还望官家多保重身子，毕竟北境寒冷，一定不要冻着了。”
官家喝了汤，看刘娥还在扯着针线儿，也就不扰她了，自己个儿坐在书案边上翻起书来……
深秋的天色黑的早，宫人已进来点了灯……
官家在书案上翻着书，不时的望一眼刘娥……
兰心蕙质都不足以形容朕的娘子……朕今个儿晚上不走了，就是陪着娘子绣花，心里也是惬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