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蛰伏
数月前,月光酒店。
四周静悄悄,在酒店宴会厅大楼前的这片空地上稀稀疏疏停着几辆车。
接到一通电话后,厉成殷走向屋外的草坪灯下。
他踱了踱脚,神色有些不耐,最终还是迟疑地接听了。
“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克里什那轻松道:“我能简单活动了,但老扬有点麻烦。”
厉成殷眸光一暗:“还没醒吗?”
克里什那好像笑了声:“醒了,但是跟死了没区别。”
厉成殷没搭话,他接着说:“他腿没了,饭也不吃,双眼闭着,但是医生说他醒了。后来他终于说话了。”
厉成殷问:“他说什么了?”
克里什那:“他让我转告你一件事。你的妻子找到了。”
在听到这句话时,厉成殷的心瞬间乱了,他撑着灯杆,鬓角似乎冒了许多冷汗。
脑海里想象出许多莫名恐怖的事,他不敢再去细想,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找到了?”厉成殷再问。
克里什那严肃道:“对,不过当然不是一堆骨头,说是一串项链,上面还串着一个钥匙。是甘孜尼玛偶然在周国全的卧室看到的,以前从没见到过这样的女士项链,他身边也没有女人,尼玛就拍了照片发给扬,本以为是他养的哪个神秘女人,没想到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陆小姐的东西。”
甘孜尼玛是专案组安插在周国全身边的卧底,已经给他们提供了数十年的线索,这也是专案组安插的最深最久的线人。他老家在甘孜藏族自治州,十五岁就出社会了,老扬他们在蓉城遇见他的时候,尼玛还是个小混混。
厉成殷仔细回想,不记得有这么一条让人印象深刻的项链,他送了她很多各种各样的首饰,自己早已记不清,老扬又是怎么一眼辨认的?
克里什那仿佛知道他好奇什么,便说:“钥匙上面印着你公司的标志。”
“”
世界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思绪很乱很乱,无数东西在他眼前疾驰而过,漫天乱坠。
现在重点是,他至少知道陆昕宜的遗体在哪里了。
周国全既然拿走了她脖子上的项链,那么就肯定接触过她的遗体。
一种莫名的兴奋涌上大脑。
“喂?厉,你怎么不说话?”
默了好一会儿,厉成殷才问:“有没有她尸身的下落?”
克里什那:“e,getreal!这么多年过去了,能找到什么?你不会以为他们还要给你妻子体面风光的下葬吧!”
这句话就像是击中了厉成殷的心脏,几乎快疼的说不出话。
克里什那继续说,语速越来越快:“那次行动会失败,是因为我们在周客户身边开货车的线人被他发现了,是早就发现了,而且周隐藏得很好!他还买通了警方的高层,就想将我们一网打尽!那个开货车的年轻人只有二十岁!他们折磨了他一个多月,每次都会在他快要死的时候给他注射药物!”
那伙人穷凶至极,他在印度时就听说过这帮走私贩的手段,也曾在警局看过卧底偷拍传来的视频。
纵使是警局这群成年男人也被恶心的好几天吃不下饭。
他们有一大爱好,虐待尸体。
男人落在他们手上可能会对你注射海洛因,再慢慢折磨你致死,最后的结局无非就是被肢解。
而陆昕宜一个女人下场只会比这惨。
克里什那冷静了下来。
厉成殷极力忍住颤抖的双手,终于还是使出全力捏紧了拳头,然后“砰”的一下打在了灯杆上。
电话那头没有迟迟没有说话。
克里什那知道他现在很难接受,在这之前,他将大部分陆昕宜死亡的责任推给了警方。而此刻最刺激到他的只怕是那串项链。
“厉,往好处想,至少还找到了陆小姐的遗物。”
“我知道了。”他睁开一双挫败毫无光彩的眼睛,“我尽快安排,然后去找你们。”
克里什那迟疑了一会儿,说:“好。”
厉成殷:“有照片吗?”
克里什那:“项链的照片吗?有,我发给你。”
厉成殷:“谢谢。”
之后,厉成殷将这件事告诉了陆止行。
他知道陆止行一直对陆昕宜的死耿耿于怀,在得知陆昕宜的死亡消息后,他曾咆哮着质问警队众人:“为什么要她第一个去?!为什么要让一部分人白白去为你们送命,为你们开路!”
他随手抓住一个警察的衣领,双眼红的像充了血:“为什么不是你去?”
“你们这帮废物!猪狗不如!你们比犯罪分子更残忍!”
在那之后,他一天比一天更恨警察。
厉成殷知道,他那段日子精神恍惚,每天酗酒,甚至有些病态了。
而他能做的,也只是多去看望他,陪伴他,偶尔给他介绍工作,或是安排饭局。
他恍若未闻,就像看不见他这个人一样。
在某一天,厉成殷来到他的公寓告诉他,自己会有一段时间不再出现了,他准备去敕赐和平寺修行佛教,为期三个月。
在听到后陆止行终于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说:“你真行,还有闲心去吃斋念佛。”
厉成殷:“我”
陆止行:“你怎么不跟我妹一起去死,你不是爱她吗。”
厉成殷:“”
他又何尝不难过,不绝望?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是他跟真正的陆止行说的最后一段对话。
后来隔了几个月再次见到陆止行的时候,他就像变了个人。
没有再颓废的待在暗无天日的卧室,而是收拾打扮自己每天积极参加工作,下班后会约上朋友去吃夜宵,去蹦迪。
时不时也会去找厉成殷聊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亲戚。
看向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那抹恨意。
厉成殷知道他这是在麻痹自己,但是至少比之前那副样子好。只要让自己忙起来,不好的事情总能渐渐遗忘,所以他对陆止行的这番变化看破不说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直到后来他渐渐发觉出了不对劲。
某一天,陆止行突然告诉厉成殷,他不干律师了,他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无论厉成殷怎么问他也不肯说。
他认真道:“殷哥,我过去那么多年跟法律打交道,帮助我的委托人赢得官司,想尽办法如何才能让他们的利益最大化。我总是为别人做事,尽心尽力,有时候我甚至还会帮穷人讨伐公道,仅仅只是获得了一句感谢。我想通了,我以后要为自己而活,我要挣很多钱,那个事务所满足不了我。”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好像有一瞬间变回了那个陆止行。
“我只能告诉你,我现在这份工作,虽然不说是什么正义伟大的工作,但也不是罪恶的。”
“你自己心里有杆秤就行了。”
厉成殷不想随意就调查他人,便想等他自己哪天想说再说。
后来,一切的事情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陆止行在接到厉成殷的电话后,反应也很震惊,他沉默了很久。
他知道厉成殷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想让自己帮他们提供线索,给他们当卧底,毕竟他已经在周国全身边待了两三年,因为工作和能力突出,他很受重用。
过了一会,陆止行故作镇定的笑了:“殷哥,我要怎么相信你们?你们万一是编的故事呢。”
厉成殷便发了那串项链的图片给他。
这下陆止行沉默的更久了。
厉成殷心里猜得十有八九了,他便说:“你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厚,你妹妹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我们一起把昕宜的遗体找回来,好吗。”
电话那头的隐隐约约传来了抽泣声,厉成殷没有说话,静静等他缓过气来。
过了一会,他说:“你想清楚了就打电话给我。”
“就这样?”老扬不敢置信,“他后来就同意了?”
厉成殷:“嗯。”
众人也觉得不太可能,玉兔蹙着眉心担忧道:“万一他是骗你的呢。”
季月说:“那串项链,是陆止行送给她的,对吧?”
厉成殷扬起嘴角:“小月聪明。”
那串项链她一直小心翼翼的贴身保管着,可见重视程度,所以连他也没见过。
玉兔脸色不太好,她仍然执着己见。
“单凭这个就能相信他?太天真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她的眼神分明看向的就是季月,众人也看出来了这微妙的气场变化,但谁也没有开口打破。
季月也撇过头只当没听到。
阿新悄悄趴到阿良耳边说:“果然是一山不容二母老虎。”
厉成殷说:“是不是骗我们的,明天就知道了。”
毕竟,明天就能见到他。
就看陆止行届时会不会拆穿他。
季月抓住他的衣袖:“那万一真的是骗你的呢!这也太危险了。”
玉兔冷笑了一声,极小声嘟囔了一句:“还知道危险。”
老扬一直板着个脸,也说道:“要考虑清楚啊,可就你一个人去。”
厉成殷说:“当然要考虑清楚,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到时候如果遇到危险,我会发信号。”他晃了晃腕上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