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忌日
“不吃不喝一天一夜?”时鸢愣愣道。
“冷言自知无法劝解,故而希望姑娘能劝解三分,让公子进食些。”冷言点了点头,诚恳的看着时鸢,言语中带有些希冀。
或许没有用,也或许公子会罚他,但他仍然抱有期望,希望公子对他自己好些,再好些
时鸢:
虽然她正有此意,但是冷言你是怎么回事,干什么这样看着她,不要对她抱有如此大的期望啊喂!
端着食盒,时鸢站在后苑门前,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亲手斩杀他幸福的人该如何安慰他,又是否有资格去拉他一把。
“公子”时鸢鼓起勇气敲门。
门内却久久未有声音回复,时鸢不免有些着急。祁璟一天未进食,以他的身体素质,不会晕死在里面了吧。
想到如此,时鸢焦急的径直推开屋门进去,只见祁璟毫无半点平日里如同谪仙般的风姿,衣服凌乱,白如玉的面庞少见的透出一丝薄红,身子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身边酒桶三三两两的散落着。
“公子?公子你醒醒!”时鸢跑过去,晃了晃祁璟胳膊。一天不吃东西还敢饮这么多酒,他是真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照他这样作贱自己,怕是即便当上了摄政王,也没几日活头了!
“母亲”祁璟微睁双眸,眼神迷离。
“公子,你醒醒,是奴婢。”时鸢微怔,看来还不清醒。
“谁允许你进来的?滚!”声音低哑,却如戈壁冷风,刮的人生疼。
听到女子的话,眼前的身影渐渐清晰,逐渐汇成婢女时鸢。酒意骤然消散半分,祁璟眸中愠色渐浓,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一般。
时鸢被吓一跳,这还哪里是那个温润随和又不失清冷疏离的祁璟,现在的他,更像是从天上跌入凡尘,粘了一身泥,阴郁冷漠又偏执。
也是,他本就在淤泥中挣扎,又怎会真的洁白一身。
“奴婢听闻公子一整日未进食了,便带了些吃食给公子。”回过神,时鸢低垂双眸,装作没听见祁璟冷厉的声音,柔声劝解的说道。
“出去!”祁璟眸中似是结着厚厚一层冰霜,不容拒绝的说道。
他本就不该吃这些。
幼时记事起,他便知不受父亲喜爱,只因长公主厌恶,他那所谓的父亲便下令,溯月阁就此锁住了他与母亲。府中奴婢仆人见他们势微,又受长公主暗许,对他们肆意践踏,而母亲却总护着他。他曾见过母亲为了给他讨一碗清粥而被人踩着头颅谩骂,也曾见过为了给他求医而跪在院门口一天一夜。而这个护他长大,教他世理的女子,终于在13年前的今天,因长期饥寒骤然离世,彼时,他却在屋外吃着母亲讨来的面饼。
如果,如果当时他能看透母亲笑容下的疲惫,如果他不吃那张面饼,是不是她依旧能够站在阳光下,笑意暖暖的对他说:“璟儿,过来。”
“奴婢带了些粥,公子长时间不吃东西,脾胃怕是受损,粥养胃,公子喝了也能舒服些。”时鸢依旧装作没听见他的驱赶,自顾自的说道。
现在出去,那她就白来了!是她之过,她也该承受。
“我说滚出去!”祁璟将时鸢递过来的粥挥手打落,因力道过大,时鸢重心不稳摔倒在一旁。
“祁璟!”地上碗碎的一片一片,时鸢手摁到了碎片上也未曾注意,不顾身份有别的喊到。“怜夫人如果还在,也定不会希望你如此糟践自己!”
“你懂什么!”心似是抽痛了一下,祁璟怒而掐住时鸢的脖子,眸中如骤风暴雨。
她未曾经历过,又有何资格在此教育他!
“咳,我是不懂,可我若是你,定不负所爱之人之情,也会将过去所受之苦,皆数尽还。”时鸢险些憋红脸,“如果惩罚自己能够换回在意的人,我陪你一起又如何?可如若不能,那此番行为!只能说愚蠢至极,爱你之人悲痛,伤你之人愉悦,顾此失彼!”
脖子上的痛感渐渐减轻,时鸢继续说道:“往事不可追,怜夫人,定觉着你值得一切最好的,也定希望你,珍之爱之。”
感受着祁璟渐渐松开手,时鸢将另一碗粥递到祁璟面前。
“现在,你可以吃些东西了吗?”因长时间受压而低哑的嗓音,却如春日细雨,冲走了他的烦躁,轻柔的飘进了祁璟的耳朵里,甚至心里
祁璟微微愣住,眸中阴云散去,唯有零零散散的星光闪烁。
看着桌子上立得牌位,心中呢喃,值得最好的一切吗
“我幼时,母亲也曾说过一样的话。”祁璟垂眸低声说道。
时鸢一愣。
“她说被父亲厌弃、被家仆欺凌不是我的错。”祁璟似是陷入到回忆中一般。“可我的出生,确实带给了她不幸。”
如果不是他,母亲也不会香消玉殒的那么早。
“如果怜夫人真觉得是你的错,便不会生下你,反而有了你,让怜夫人觉得日有所望,心有所归。幸福从来不局限于一种人生,一个事情,对于怜夫人来说,看着你平安长大,亦是一种幸福。”时鸢抬了抬手中的碗,似是鼓励似是诱惑。
祁璟怔愣,不知为何,昏暗的房间,他却觉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犹如小太阳一般,朝气蓬勃,生机盎然,黑夜也因此不再寒凉。
伸手接过时鸢手中的粥,缓缓喝下,味道说不上好,甚至焦焦的,却甘甜的像多年前母亲费力讨来的那碗粥。
暖意遍布全身,亦包括心脏。
时鸢见此,轻舒口气。
这一刻,时鸢觉着无论是多次执言相助的曲茉荨还是他亦或是世景小摊,不再是她笔下寥寥几句的纸片人,而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真实存在的人。
她曾亲手执笔带给他的伤痛,惟愿以后能她够轻轻抚平。
只愿君,从此“浅予深深,长乐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