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安葬
下午三时许,公安局那边传来结果,未从辛伟国胃里发现毒物。辛家就张罗着把辛伟国从公安局拉回来,进行入殓。
“颜颜太小了,要不这事就算了。”辛琳对花明玲说道。
按照当地的习俗,家中父亲离世,入殓前的净身穿衣,由儿子主做,女儿在一旁协助。
辛伟国是溺水,遗体在水中已经泡的肿胀和些许的腐烂。现在正值夏天,温度高,辛伟国又经过解剖,已经轻微腐烂的身体,微微地往外渗出黄中带红的脓水,着实可怖。
花明玲红着眼睛,默不作声,最后诺诺的说了句:“你们说啥就是啥吧。”
辛栋栎给辛伟国静身换衣的时候,看到辛伟国胸口y字形的解剖口,黑色的缝合线,如蚯蚓般一直从胸口盘旋到腹部,不禁眼泪立马下来,爸爸一生爱干净,临了却落到这般境地。
想到昨天,他与辛伟国的对话,感觉上一世对爸爸的了解太少,这一世原以为,可以好好的了解爸爸,没想到死亡来得如此措手不及。
入殓完毕,辛栋栎看到棺材盖重重合上的那一瞬,恍惚间,听到了一句,再见。
上一世,辛栋栎正在叛逆期,爸爸的突然失踪,刚开始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快乐。终于没有人可以管他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甚至有掌控自己人生的畅快感。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家里官司不断,家产最后一无所有,他的畅快变成了怨恨,恨爸爸离开了,还留下了一堆的烂摊子。等养家的重担也落在他身上,他的怨恨却越来越少,想到爸爸从一个住烂草房,奋斗出那一切,是让自己敬佩的。
在辛栋栎钱都投到p2p暴雷后,他是有过幻想的,幻想爸爸是离家出走,借着中国房地产十几年的东风,可能已经坐拥亿万资产,有一天,他收到了爸爸留给他亿万资产的遗嘱,然后开始直摇而上的人生。
这一世,辛栋栎见了爸爸,对爸爸有了不一样的了解,还能送他最后一程,对他来说也算某种意义上的解脱。
天蒙蒙黑的时候,在支客的引导下,辛栋栎和一众亲人去辛家南面200米路口的报庙。
一路上哀乐呜呜咽咽,唢呐如引魂的歌谣,凄凄惨惨戚戚。
辛栋栎手拿哀杖,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后面跟着辛忆颜和一众亲戚,一路默不作声。
到了土地庙路口,辛栋栎和辛忆颜跪下献三牲、敬酒、鸣炮。
然后请来的道士,手拿点着的符咒,禀告完辛伟国的生辰八字,口中便念念有词道:
东北为艮艮为山,
子午订廟廟来安,
廟门之上一副对,
上下两点写的全,
廟内无尘风扫地,
神在吾祖曰空权,
土地老爷本姓韩,
不住东北住西南,
东北镇守寒江口,
西南镇守鬼门关,
三条大路中间好,
亡魂不要走两边,
要是旱路你坐车,
要是水路你坐船,
土地老爷听我言,
今有亡魂在廟中,
通关路银都带好,
前往西行保平安。
谨勤奉请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完,辛栋栎及一众亲戚按照远近亲疏排好队,拉着一根粗绳子,大家一路哀哭着返回家里,沿途有人打着火把,他们拉着的绳子是不能落地,更不能断,否则被视为不祥。
回到家,辛栋栎和辛忆颜坐卧在辛伟国的棺材旁,通宵守护。
待到子夜,便是送行。送行,就是把亡故之人的灵魂送出家门,让其安心升天。一众人在另一个方向的十字路口,烧掉辛伟国的床铺,在路口倒上做好的饭,烧纸、放鞭炮,既而哀哭返回。
夜里守灵,辛栋栎看妹妹和堂弟堂妹在草席上睡得异常沉稳,忽然想起,上一次逝去的是太爷爷,那时候除了自己大一点有点印象,其他人都是小不点。
长明灯略微暗了一点,辛栋栎起身,添了点油,又挑了挑灯芯。
出殡日。
主事人在封棺后,喊道:“孝子灵前跪地上,各位来宾听祥瑞。忽然大祸从天降,亡人一梦上九霄,感谢亲朋情义广,深恩孝家永难忘。起。”
说完辛伟国的棺材便被抬到一辆被装扮成灵车的翻斗车里面。
辛伟国因为一些历史原因,没有埋回老家祖坟,而是埋在了辛栋栎爷爷当年下放的地方,一个离西山县二三十公里,叫敖沟的半山坡上。
因为埋葬的地方过远,送葬的队伍并不长,入葬后,主事人手提五谷斗(斗内装一些五谷杂粮及硬币)一面用手抓斗内物向辛栋栎辛忆颜撒去,一面口中念唱,并喊:
孝儿孝女接福!
亡灵驾鹤西去,
遗体入土归源。
孝儿孝女接福,
福如东海西山。
一撒天地和顺,
二撒日月灿烂,
三撒三阳开泰,
四撒四季平安,
五撒五谷丰登,
六撒六畜繁衍,
七撒七巧成对,
八撒八方亲善,
九撒九九归一,
十撒十美十满!
辛栋栎和辛忆颜用衣襟接一些谷物、硬币,被告知要带回家去保存起来,能给家庭带来吉祥、美好。
辛栋栎和辛忆颜最后各自磕了三个头,在一阵鞭炮声中,头也不回的下山了。
终于结束了,辛栋栎不禁松了口气。
辛忆颜一直依偎在辛栋栎的身旁,她还不明白什么叫死亡,只知道,最近家里面有很多人,自己不能随便去别人的家里。
“哥哥,那天我一直感觉家里面有人,就在我窗户那边。”辛忆颜看辛栋栎得空,就小声地说道。
辛栋栎想起辛忆颜窗户外边是一个五十厘米宽的延廊,一激灵,“是吗?你看清楚了吗?”
辛忆颜摇摇头,“我没敢睁开眼,他们老在学校讲鬼故事,我害怕。”
辛栋栎拍了拍辛忆颜的头,“傻丫头,你都没睁开眼睛,怎么知道有人呢?”
“我感觉啊,就像上课老师盯我我能感觉到一样呀。”辛忆颜回道,“我不敢睁开眼,就一直紧闭着眼睛,然后睡着了,梦里我还梦见了爸爸。”
辛栋栎笑了笑,不置可否,安慰道:“爸爸是舍不得你,他那么疼你。”
辛忆颜看辛栋栎不相信,又认真重申一遍,“我真的可以感觉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