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工钱

    又是一年冬天，方丽已经放寒假了，每天在家里写写作业帮奶奶照顾一下小弟。即使是凛冽寒冬奶奶也每天早起做豆腐去卖，赚来的钱就用来维持生活。朱志斌肯定往家里打钱了，只是老母亲心疼儿子在外面打工把钱都又另外存起来了，不舍得用。

    这几天临近年关李招娣和朱志斌也快回来了。每天早上朱宇航一睁眼就是问奶奶“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方丽也在盼着父母回家，虽然自从朱宇航出生以后爸爸就没有以前那么关心她。

    李招娣和朱志斌想着春运人多，最好提前几天回去，就让李招娣今天下午去火车站排队把票买了，万一到时候买不到票今年就只能在这里过年了。

    李招娣为此特地跟领导请了一天假，去火车站买票。虽然离春节还有一个星期，但是火车站已经是人山人海，除夕那天只会比这更挤。李招娣来到大排长龙的售票窗口，挑了个人少的排着。车站各处也装点了一下，到处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

    李招娣排了一会儿就遇到了两个插队的，前面那个女的李招娣及时制止了，后面那个男的李招娣不敢说，怕被打。队伍隔几分钟挪一下隔几分钟挪一下，李招娣站在那里又无聊又煎熬，脚底板也站疼了。前面有几个人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明明都让他回去排队了还死皮赖脸地站在窗口处。还有几个掏钱掏半天，整理钱包非要站在窗口前面整理挡着后面的人。李招娣好不容易终于排到了，可是硬座买完了，只有站票。站票就站票吧，反正没多久就到家了，能回家过年就好。

    回出租屋的路上李招娣顺便去附近菜市场买了点菜回去四个人煮火锅吃，李招娣在脑中算着过几天朱志斌就可以拿到工钱了，她们保洁春节工作有补贴但是今年要回家过年，拿到这个月原本的就可以了。等拿到工资以后可以给方丽买两本练习题，给朱宇航买把他一直很想要的玩具枪。到出租屋李招娣便一刻不停的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饭，她期待着朱志斌回来以后看到她做的菜而露出的笑脸。这一年里他们在城里辛苦赚钱，也遇到了一些挫折，每当他们觉得累得支撑不住的时候他们都会互相安慰互相鼓励，他们可以在脆弱的时候依靠对方。李招娣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越来越离不开朱志斌了，之前什么事都要她独自承担，她一个人把方丽拉扯大，现在有个男人和她一起养育孩子，能帮她做重要的决定。李招娣以前有很多想法，但是都被生活束缚住手脚，渐渐的她也有些优柔寡断，做事踌躇不前。朱志斌很好的弥补了她这方面的不足。

    今天朱志斌他们下班得比以前晚，李招娣掐着点把菜煮好了他们还没有回来。李招娣一个人在杂乱简陋的出租屋里等了又等，菜都凉了几次了他们还是没有回来。李招娣打电话给朱志斌问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今天怎么到这个点还不回来？”

    “媳妇，出大事了！我们这个项目的开发商卷钱跑路了。我们现在在跟工头商量工资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呢！？那工钱还能拿到吗？”

    “不好说啊。工头也是受害者，他也挺难的，他手底下要七八十个工人，开发商欠了我们这些工人三百万，我在这干了一年了，要是抓不到开发商的话一分钱都拿不到。”

    “那报警了没有？”

    “我们现在就正在商量这事，不过我觉得报警了拿回来的概率也不大。即使能拿回来也得等个两三年，那些开发商会一直跟你打官司一直拖着不给钱。这栋楼的框架结构都搭好了，水泥也浇筑好了结果现在烂尾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今年咱还回去过年吗？”李招娣在电话那头已经要急哭了。

    “唉，票都买好了，不回去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一时半会儿钱也要不回来啊。回去吧，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过个年，两个孩子一年没见肯定想我们了。”

    “嗯……我就是心疼你，起早贪黑辛苦干了一年结果老板跑了。要是让我遇到那个狗娘养的，老子拿刀捅死他。”

    “好了好了，我马上回去，你别生气了。我这都算好的了，那些买了房子付了首付的人才叫惨，钱没了房子也没了，有些人还是贷款付的首付，至少是三十万打水漂了。”

    “三十万……那得赚多少年啊，这些开发商真不是人，把老百姓的钱都圈进去自己又拿钱跑了。”

    朱志斌和同住的夫妻一起回去，那个女的一路上都在哭，坐在公交车地板上小声地啜泣（为了不弄脏座椅就坐在地板上）。朱志斌本来不想哭的，受她的影响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惨了，以前的各种苦和累在这一刻又浮现在眼前。朱志斌看看自己那满是老茧、指甲里永远都有泥的双手，尽力忍住大哭的冲动。他们的衣服都有很重的灰尘沾着，他们鞋子永远是破洞开线的，他们的皮肤永远是粗糙有晒斑的，他们自己盖的房子他们是买不起的，而他们盖房子的工钱又是经常被拖欠的。他们在这个钢铁森林里是被捕食者，他们就像蚂蚁一样，辛辛苦苦盖的巢穴轻易就能被摧毁，只需要浇个花或者是踩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