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延续

    此时正是中夏，天气闷热，所有的动物都不满地叫嚣着。医院里出了点问题的电风扇还在不停地旋转，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不过好像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不少人热得满头大汗，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来扇风，扇的都是热风，汗依然流个不停。

    产房外，公公婆婆时不时坐下抖腿，时不时站起来踱步。婆婆更是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祷最好是个男孩。旁边方达富一脸无所谓，无聊得一直在抠手上的倒刺。终于他待不住了，交代了一声就往外跑，谁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产房里，李招娣疼得汗打湿了头发，她心里无数次想不生了，但是岂是她说不生就不生了，公公婆婆还等着抱孙子呢。要是在嫁给方达富之前就自我了结恐怕还不至于这么痛苦，也不用躺在这里受这罪了。因为腹部肌肉用力，她大小便突然失禁了，整个产房弥漫着臭味，李招娣羞得要哭出来了。医生护士都安慰她，这种事情经常会有，是正常的，不用自责，也不用害羞。护士也赶紧打水冲洗产房。

    妈妈说生李招娣和弟弟的时候一点也不疼，一用力就出来了。当李招娣亲身经历时，才知道这些话都是放屁。阵痛折磨了她几个小时，她以为羊水破了就能进产房了，结果还要等产道开到十指宽。在此期间没有任何人真心关心她。在这种重要的日子，她的爸妈都不知道去哪了，幸好邻床的大姐一直鼓励她。

    好不容易孩子的头出来了，医生用上了产钳，她也终于轻松了。

    护士把孩子脐带剪了，又清理了口鼻。李招娣的胎盘是顺利剥出的，她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她听邻床的大姐说她生第一胎的时候胎盘没能自己出来，是医生手掏出来的。还说她有个姐妹在生孩子的时候羊水栓塞，医生抢救了十多个小时才抢救回来，然后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七天。

    当护士把孩子抱到她面前时，说道:“恭喜你呀，是个女孩。”

    李招娣扭过头去，她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个孩子，这是她这几个月痛苦的根源。再说了，她也不想怀上这个孩子，更不想把她生下来。把她生下来干嘛，继续受苦吗？而且还是个女孩，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

    外面的公婆一知道生了个女孩，脸色瞬间难看了。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再说什么。至于方达富，他还在外面晃荡。

    回到病房，李招娣看着怀里的孩子，有种一下摔死这孽种的冲动。这孩子皱皱巴巴的，皮肤一块红一块白，头发稀疏得要死，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

    喂奶的时候，这孩子半天找不到地方喝，可把李招娣急死了。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孩子又把她咬疼了。

    公公婆婆也没有了怀孕时的热情。刚刚生完孩子的李招娣就吃了点粗茶淡饭，连肉都没几片。不过邻床的大姐心肠好，看不下去公公婆婆的做法，让她老公给自己带饭的时候也帮李招娣带一份。

    在李招娣生完孩子的第三天，邻床的大姐也生了，是个男孩。公公婆婆对此羡慕不已，总是帮着带孩子，还夸邻床大姐有出息。李招娣也不想再抱怨什么了，可能这就是命吧。她只希望死了以后可以去西方极乐世界，再也没有痛苦。

    最近几天医院里新生儿有点多，但是大部分都是女孩。医生提醒那些男孩的家长，让他们一定要好好看着孩子，不能把孩子交给别人照顾，同病房的人也不行。因为之前医院里就出现过新生儿被偷的事情——被偷的大多都是男孩。

    到了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了。邻床的大姐说起这事就滔滔不绝。她的老公和公公婆婆专门去找算命先生来给孩子起名字，想了好多很有意义的名字，但她都不是很喜欢。李招娣的公公婆婆就随便多了，让她自己看着办吧。方达富在孩子出生以后也只来看过一眼，然后又消失了。

    李招娣也不知道该给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她对这个孩子没有任何期待和任何感情。名字也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方便区分而已。干脆就叫方丽吧。李招娣觉得自己长得不漂亮，对自己没有自信，那就希望这孩子长得漂亮点，不要像她，也不要像方达富那个畜生。

    方达富本来也不想要孩子，奈何父母整天唠叨，要他生个孩子来传承香火，生个女儿还不行，还催他再要个儿子。说什么女儿虽然好，但是毕竟不能传承香火，还得是儿子。

    方达富从小就不学无术。他是家里的老小，哥哥姐姐都让着他，渐渐的，就变得越发放肆起来。哥哥姐姐们也看他不爽，每个月都要拿钱养着他，他还不安生，到处惹事，三天两头进派出所。可是又能把他怎么样呢？爸妈这么宠他。在外头打牌的时候就到处跟人家吹:“我家小儿子可聪明了。别看他现在不学无术，那是他不想离开我俩，他要是想去做，绝对能搞出一番大事业。他小学的时候每次交作业老师都给他小红花，老师都夸他脑子好。就是初中的时候被同班的那些小杂种带坏了。不然现在肯定是都读到博士了。”

    方达富对李招娣下手就是单纯的坏。他其实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李招娣，就是只要是个女的就行了。犯罪之后，他心里没有一丝愧疚，觉得凭什么别的男生能有女朋友他没有，女人就该是男人的所有物。他经常蹲在街边，对着打扮时髦的女孩吹口哨，做出各种下流的动作。和自己的酒肉朋友一起议论着镇上哪个单身的女人更漂亮，然后到处造黄谣。

    方达富显然不够格成为一个父亲。他连孩子都没抱过，更别说换尿布和喂奶了。

    李招娣坐月子期间也要守着小卖部。一边带孩子一边做事。有时，送货的车来了，她把孩子放在椅子上就去帮忙卸货理货。她妈、她婆婆都是这么过来的。

    满月宴就只有李招娣的父母、弟弟和公婆叔嫂。百日宴才请了其他亲戚朋友。她的同学都忙着准备高考，来不了。

    百日宴当天，方达富的奶奶被他爸妈搀扶着走到孩子前看孩子。奶奶是缠足的女人，是以前被封建礼教迫害的众多女性中的一个，现在女人依然在被迫害。奶奶八岁就被掰断了脚掌缠了足，之后因为疼痛自己偷偷把裹脚布松过几次，不过都被大人发现了，然后缠得更紧。现在走路非常困难，每次不能走超过五十米，也没法干活，要靠别人照顾。

    奶奶看着襁褓中的女孩，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夸这孩子漂亮，只是现在看不出来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