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破罐破摔
原来是这样，郑宁清想起最开始蔡秋去书院的事，继续问到，“大人，我听说蔡秋开始是想要在县衙跟着您的，为何您未答应？”
李盏放下筷子，看了她一眼道：“县衙衙役的情形你比我了解得多，蔡秋想要留在衙门是因为觉得可以保护他阿娘，可以迅速谋一份差事挣钱。但你赞同他走这条路么？”
郑宁清皱眉想了片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酒的清甜瞬间抚平了眉间的褶皱。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大人您是对的。若是蔡秋能够靠读书考取功名，才算在凤城有了立足之地，也没人敢欺负他们母子。”
按照县里的先例，一旦有人能考取功名，自然有县里的乡绅和员外资助其学业和生活，甚至连豪宅都有了，到哪里都会被高看一眼，可不比当个衙役前途光明。
“大人，属下敬您一杯酒，凤城百姓有您这个父母官也是真有福气。”郑宁清说话间眉眼都弯了起来，豪气地端起酒杯，说得冠冕堂皇，“县衙的人都真心敬重您。”
李盏看着眼前的眉眼，与他记忆中的样子重叠在一起，他下意识道：“那你呢？”
“我？”郑宁清愣住。
他问的直白，出乎她的意料。而他问话的表情真挚又充满期待，似乎要看入她心里。
她低下眼眸，改了称谓淡淡道：“属下定然和大家是一样的。”
李盏明显有些失望，压下心底的情绪。那心思不过敛了一瞬，转而勾起唇角，认真看着她，说出的话却又进了一步，“那倒是有些遗憾了，我对郑娘子和他人并不同。”
郑宁清刚夹起的一只虾球滚落在桌上，她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他，掩饰了瞬间的慌乱，半晌才道：“大人，菜快凉了，我们吃完再去其它地方问问。”
凤城的夜晚最热闹的便是飞云楼所在的吉祥街，城中的酒楼、歌馆都聚集在此地，而出了吉祥街的这一片，在夜里显得格外安静。
李盏与郑宁清从飞云楼出来时，天已经黑了，郑宁清快走一步，特意与李盏拉远了距离。
他今夜说的话让她心中惊疑不定，她回忆了二人相处的模式，自觉没有做出什么引人误会的事情，怎么就到了这般状况。
李盏无奈地摇头，她这撇清的反应也太过于明显，他也不急，就在后头默默跟着。
郑宁清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她转过头来，见他指了指右手边一家馆子，脚下一转，便跟着他向内走去。
这是一家名叫蓬莱阁的歌楼，李盏原本计划去街上寻访之前曾经酿酒的人家，可今日已经晚了，便假公济私一回，难得带着郑宁清出来逛逛。
凤城的歌楼自然比不上荆州和洛阳的，但好在很有当地的特色，听起来也十分新鲜。
蓬莱阁的舞台像一个八角亭台，亭台周围有一圈水池，水里生着荷花。亭台靠近观众的一面有帷幔垂落，舞台后方有一整面墙的阁花窗，开窗时，帷幔随风缓缓飘散。
若是点上灯火，隔着帷幔观人，影影绰绰，朦胧又神秘。
郑宁清从进门后便东瞧西看，从楼里的装饰和台上唱曲的人，对什么都好奇。她盯着帷幔上的身影看了许久。
李盏笑起来问到：“三娘从前没去过歌楼？”
郑宁清收回了好奇打量的目光：“去过，但与这里很不一样，荆州的歌楼要气派一些，明艳奢华，大概就是入了销金窟的样子。”
李盏笑，洛阳的歌楼也是极尽华贵，越好的歌楼，集合了越多的上层贵族士子，处处都得体面。
他找了个空位，要了一壶茶和几碟果子。
郑宁清“咦”了一声：“不要酒了吗？”
李盏一愣：“刚才你喝了不少，若是醉了怎么办？”
郑宁清豪迈道：“这点酒算不得什么，我们要问的便是酒有关的事，若是不要上一壶，未免有些奇怪。”
李盏不禁扶额，这人真是一门心思都在案子上，他又添了一小壶温和些的酒，笑道：“幸好今日晚了，若是从上午查起，你还能喝一天不成？”
郑宁清想要打消李盏那些不寻常的心思，这会儿是一点个人形象也不在乎了，拿出与平日里衙役们混成一片的态度，破罐子破摔似地道：“也不是没干过。”
李盏挑眉，好奇道：“从前干过？”
“我有两个兄长，他们去哪都不得不带着我，上山下河，打鸟摸鱼，喝酒听曲，样样没落下。”她一边说着，一边瞧着李盏的神色，而对方却没有一丝讶异，反倒听得十分专注。
这些经历对于李盏来说都是有趣的，他的童年里，这样的日子并不多，是以才会对那时仅一面之缘的郑宁清产生的奇妙的感情，那包含了他的向往。
楼下一声清冽的琵琶声传来，郑宁清扭头向八角亭台看去。紧接着歌声传出，在整个楼里飘扬。
她停了话头，也正好避免了和他的交谈，专注地看着台上。
李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她关注的并不是唱曲的伶人，而是坐在角落弹琵琶的琴师。
琴师手抚琵琶，半闭着眼，身体随着乐曲的强弱而起伏。
李盏道：“这琵琶弹得不错。”
郑宁清自从察觉出李盏的心思，对于自己的形象大有破罐子破摔之势，顺着李盏的话道：“最重要人长得不错。”
李盏面上抽了抽，抬眼看向郑宁清，见对方一直盯着那位琴师，方把眼移过去。
那琴师看上去不到三十岁，长得不算太过出众，眼角尖锐向上微扬，随眉毛一起斜飞入鬓角。嘴唇饱满，鼻梁高度适中，搭配起来使面庞柔和又神采飞扬，即便琵琶铮铮时也透着温和安静，自有一种与热闹繁华不匹配的气质。
这就算不错了？他摸摸自己的鼻子，自己这般容貌要强过琴师数倍，怎就入不了她的眼。
此时一曲将尽，那琴师恰好睁开眼睛，细长的眼中一片清明。
郑宁清倏地笑了，起身趴在栏杆上鼓起掌来。
李盏收回目光，暗自翻了个白眼，仰头将一杯酒饮下。
心中犹如刚才的乐曲一般凄凉，自己堂堂卫王，居然沦落到主动与一乐人相比的程度，而且还未比过。
顿时心中翻江倒海，愤愤不平。
难道是他表示的不够明显？
他自己先否认了这般念头，她刚才话语中流露出的生疏和刻意拉远的距离，分明是有所察觉。
他就算是再好的脾气和耐心今日也被磨得挫败无比，他又喝了几杯，压下心中的不耐，劝自己：她只是一时还不能接受，需要一些时间，他要耐着性子去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