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岁安，岁安，岁安…
沈铭轩望着那厚厚的一本书，却迟迟不敢翻开。
“我没想到，你还会回来，也没想到，你能活着。”，青山望着沈铭轩，嗓音低沉，她的目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她信眼前的少年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怎么，不是心心念念要看吗，现在不敢翻开了？”
沈铭轩微微皱眉，看向青山，那人一脸戏谑模样。
一瞬间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其实有些东西也没必要探究得太明白不是，等你准备好了再看？”沈言声音有些虚，带着些许怯意，他小心翼翼看向沈铭轩。
他感受到了，这人在看到这本书的时候，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股莫名的低沉气息里。
沈言大概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眼里带着些许担忧。
“小崽子，现在护上了？”青山没好气的拍在沈言后腰上，后者吆喝着疼但面上带着笑意。
沈铭轩有些烦躁，一把将人薅进自己怀里，伏在那人耳边:“你让她出去…”
沈言身子一僵，有些心虚的瞄向青山。
这人是没嘴吗！
青山看着沈言有些扭曲的面容带着疑惑挑眉看向沈铭轩，尽管那人只留给她个背影。
“快点…”沈敏轩催促着，声音带着些许委屈。
沈言一咬牙，心里骂但面上又不能显露，整个面容都带着为难。
“姐姐…要不然…我们先…呃…出去？”
青山闻言都气笑了。
突然感觉空气有一股浓烈的茶味，有点呛，有点恶心。
青山翻了个大白眼，她自然不可能离开，但是倒是可以撤到门外。
“走…”青山伸手一捞却捞了个空，沈言被那人牢牢抱在怀里有些无辜得盯着她。
好茶上档贱。
“姐姐…”
可怜的小崽子，青山抿了抿唇，却又似想到了什么，最后摆着手走了。
沈言望着青山，心里有些愧疚。
“算你听话。”人一走，沈铭轩哪还有方才那般脆弱模样，可就算知道自己被骗了，沈言也无可奈何。
谁让他现在完全靠着这个哥活着呢。
他应该找机会让青山教他些功法，最起码不至于只能依附这个男人。
正这么想着，下一秒，沈言感觉身子被剧烈拉扯，不等他反应，空耳一鸣，他没了意识。
…
…
“岁安，年年岁岁平安喜乐的岁安。”，一双大眼睛望着她，被叫岁安的女子有些怯。
岁安身子略丰腴，带着些许怯懦小心。
面前，一个身穿绫罗绸缎青白莲花衣的少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齿，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你的娘亲定是很爱你的。”少女闪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眸打量着伏在地上比他大了不少的女子，“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来这里？”
她身子微微颤抖，有些笨拙的回应:“回小主，家里只有我一个独女，族长怜爱小主，就让奴来照顾小主，这是奴的荣幸。”
“好，以后就你陪我玩了！”
少女言行举止都透露着天真与烂漫，好像春日里绽放的桃花，洋溢着青春与活力。
她的眼中总闪烁着纯真的光芒，对世间万物都充满了好奇与热爱，就连那笑容都如同阳光般温暖，能瞬间驱散所有的阴霾。
岁安低着脑袋，却在一瞥后被深深惊艳。
岁安，岁安，年年岁岁平安喜乐。
…
“岁安。”少女一笔一划握着她的手写下她的名字，一笔一顿，属于少女的气息钻入她的鼻间，是淡淡的香味。
小主的手为什么如此炽热呢。
“岁安，有没有人夸过你长得可爱？”
…
“岁安，看本姑娘给你摘了个什么！”少女踩着风而来，撞入了她的怀里。
像献宝一般，她高高举起手里似红灯笼的果子:“瞧，果子！”
“小主，这不合规矩。”她往后撤一步，那人却步步紧逼。
“怕什么，在这小院里，我就是规矩，我是月光族的公主，谁敢说本姑娘没规矩，你就替本姑娘撕了她的嘴！”
“小主！”
岁安有些惶恐想去捂她的嘴，但又不敢上手。
她对姑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
…
“你是来杀我的？”
少女缩在宫殿一侧，手里还握着一把银色匕首，他透过光看她的眼神让她瑟缩。
“小主，失礼了！”，她顾不得这么多，就算匕首差点划断她的脖颈，“小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歇斯底里，可少女显然已是被吓傻了，根本听不到她的话。
“我的孩子…”
终于在岁安崩溃的瞬间，听到了少女的低吟。
“我走不掉了…”
“谁能救救我的孩子…”
“救救他…”
岁安望着昔日待她极好的小主，泪不停的流，她无法想象这么美和天真的小主将要死了。
“小主…”岁安轻抚少女的脸，往日她不敢如此，可是如今她想要把少女的模样刻在心里，每个纹路，每一处起伏，她的薄唇，还有那双眼睛…
马上，亦或是就在明日破晓，她就会如同月光消逝，可月光尚有来日，可她可怜的小主再也看不见来日的月光了。
岁安酸涩了眼眶。
“救救他…”
她深深看了少女一眼，少女仿佛有所感应，对她笑，“救救我的孩子…”
岁安，岁安，因为我，以后的岁岁年年，你都不可能平安喜乐了…
…
黑夜里，岁安义无反顾把里屋里被少女保护得很好的孩子抱在怀里，带他逃出了那片血海。
她抱着他的时候手都在颤抖，腿也是软的，她摸着昔日玩乐的小径，路过那些繁华的花园，昔日姑娘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岁安紧紧抱着手里的孩子，仿佛抱着她的姑娘一般。
三岁大的孩子不轻，可她想要带着他泡出这深宫的决心也不小。
岁安，岁安，颠沛流离是你自己选的命。
逃亡的路上那孩子的精神都有些恍惚，甚至就连跟他说话，他有时都反应不过来。
“小主吃不惯窝头…”岁安看着手里的馒头，掰了一小块给了少年，“小主？”
沈铭轩缓缓看向岁安，有些木讷的动作好像是木偶，陈旧的木偶，声音略带沙哑:“都给了我，你呢？”
“前半辈子攒着呢，奴饿不死。”岁安说着笑了笑，脸上的梨涡很是可爱，温暖的暖阳一般的笑容烤得沈铭轩眼睛生疼。
“小主快吃吧，吃饱了我们要继续赶路。”岁安帮着沈铭轩理了理碎发，看着沈铭轩的眼里都是爱惜。
他有一双极像小主的眼睛。
沈铭轩嘴里嚼着馒头，声音有些含糊:“我们要去哪？”
“去一个魔尊不会找到我们的地方。”，岁安抿了抿唇，她也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否是真的存在，但她父亲告诉过她，如果是她父亲编故事骗她，那她们就死定了。
岁安有些焦虑，为了保持镇定，她掐着虎口。
真的有吗。
沈铭轩吃着手里的馒头，看着岁安已经掐出血的手，差点被噎死。
“慢点吃…”
岁安，因为我，以后岁岁年年，你都不能安正，你后悔吗？
…
…
一天的行程，他们躲避搜查的魔兵，好在都是些恶心的东西，拿点钱能打发，只是这样下来，她们的钱就少了。
“大哥，这是我弟弟，染了些病，城里人害怕传染，处处排挤我们姐弟，您通融通融，放我们出城吧，这城里我们待不下去了。”
岁安背着沈铭轩，如今她的状态也不好，原本圆润的身子，如今消瘦了大半。
“这是你弟弟？”，那官兵望着她背上的小孩，想要伸手去摘盖着小孩的布，岁安后撤一步。
“大哥，这病碰不得，传染。”
沈铭轩大气不敢出，之前的小城门给了钱就过了，如今她们没了钱，这大城门难出。
“碰不得？”那官兵皱了皱眉，“碰不得，见不着人，我怎么敢放你们出城，上边要求每个人出去都得比对，我看你倒是像逃犯。”
说着，他就要拿图比对，岁安有些慌张，连忙去抓他的手。
那官兵一顿，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盯着岁安，岁安心里有些发毛。
下一秒，岁安感觉天旋地转，她被扛了起来，那官兵一手提着沈铭轩，“大哥带你出城。”
岁安刚想感谢，只是出了城门，她被扔在了一堆杂草上，周围寂静，满是高大的树木。
沈铭轩被蒙着头，只知道被粗鲁地扔在了地上，那两人走远了，他不敢掀开头上的布。
他被抛弃了吗？
一阵冷风吹过，沈铭轩身子发抖。
后来，岁安回来了，满身血污，眼下的乌青显得她有些可怕，她手里拿着一块带着血和肉黏连的石头，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
“小主，我们走吧…”她想要去抱他，但最后沾满血污的手停在了半空，少年一脸惊愕望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岁安，岁安，你再也不能奢求平安了。
…
…
“小主死的时候，恐怕连个像样的坟都没有，也许找了个荒山野岭铺盖子一卷，就这么没了…”
岁安用手在乱葬岗给少女做了个坟。
她看着那小坡发呆，不一会晶莹笼罩她的眼眸。
岁安，岁安，为何你总是如此悲伤。
…
“这个身子本就脏了，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那天，岁安手点了印泥，印下去的那一刻，她知道她的人生再也不可能“岁安”了。
可她不怕的。
有小主陪着她呢。
岁安抱紧她的小主，一遍一遍唤着，泪也不自觉落下。
苦难只属于她一个人就好了，她的小主定要年年岁岁，平安喜乐。
“魔妓是最不值钱的货。”一个女人沙哑着嗓子，烟雾从她嘴里吐出，幻化成一个恐怖的狐狸脸。
女人眉尾上扬，一脸戏谑用烟杆挑起她的衣服，垂在两侧的手握紧颤抖，岁安强忍着恶心。
“这里没肉，而且…你不干净。”说完女人轻佻的笑意仿佛是响亮的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岁安，岁安，你可后悔了。
…
…
“你可以读书写字？”岁安愣了一瞬，望着面前和她一般年纪的少女。
“嗯…”少女眼神有些躲闪，“你若是能得到达官贵人的青睐，你也可以的。”
岁安微微有些失神。
“你叫什么名字？”
“岁安。”
“是个好名字，我叫青山。”
岁安，岁安，她是骗你的，她有人爱着，所以读书写字是她的命，但你太贱了，贱到了尘埃里，你终究只能拿的起胭脂拿不起墨条。
…
…
“我…我没来过这种地方，是被朋友硬拉着来的，我…”
这是她第一次见，有人来了这里没有打骂，还没有恶心的欲望，干净如同她的小主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岁安撩开帘子，眼前男子的模样逐渐清明，他赤红着脸不敢看她。
“朗月…”，他声音抖成了线，在她抚上他的胸膛的时候，他身子僵硬得不像话，“我…”
“嘘…”，她凑近他，热气伴随着香味喷洒在他脸上，她抬手，屋里瞬间没了亮光。
那双眼睛好像小主…
“我一定会带你走的。”岁安在镜前梳妆，这种话她听多了，如今也麻木了，她微微应声，没什么情绪起伏。
她的小主该吃饭了。
岁安遮掉身上的痕迹，只是她出去后，她的小主没了踪影。
“那小子，跟着一个仙尊走了。”
岁安扶着门框，身子单薄得不像话，仿佛一阵风来，她就散了。
青山拧眉看着她，没了这个孩子，她才能岁安。
岁安，岁安，真的是这样吗？
不，不是的，一路走来，她已经肮脏不堪了，她离不开这里，再也走不出去了，她死了，死在了那个逃跑的夜里，死在了一片血泊中，死在了一次次接客里。
…
“这样也好…”
她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关上了那扇门。
…
“岁安，跟我走。”
“好…”
…
她真的走出去了…
“你确定要把之前的记忆也留下吗？”
“是…”
都留下吧…
岁安…
一切都留在这里吧…
“你倒是舍得花钱，如今算是傍上了个傻大气粗的。”，那原本一天能打她三顿的女人也老了，干枯的手指点在簿子上。
用钱，可以洗去那些记忆，那用钱可以洗去你吗？
我的小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