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怂包
夜色已深，院落中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月光洒落在两人的身侧，投下斑驳的影子。
紫嫣坐在昔日自己欢喜之人的对面，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微微泛着白色，盯着那人脸上的白绫，她有一股气，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
“师哥…”
卫骁如今更是沉默寡言，没有回应，他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他的目光空洞地望向远方，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仿佛在逃避着什么。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刺耳。
“师叔，喝茶。”
欧阳鹿野将一杯茶递给紫嫣，最后坐到了卫骁身旁。
紫嫣这才注意到红发少年，这人他记得，之前毛毛躁躁，没半点规矩，如今也板正起来了。
三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害怕稍微大声一点就会打破这微妙的平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尴尬，让人感到窒息。
紫嫣几次想要开口，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种尴尬的气氛持续了许久，直到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一丝凉意。
紫嫣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师兄，沈言没死…”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努力保持镇定。
卫骁闻言收紧了握着茶杯的手，他的双肩微微紧绷，似乎承受着难以言说的情绪，透出一股尴尬和不安，他试图寻找话题打破这沉默，但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他跟那个人逃出了洛泽林布置的那个法阵。”
紫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卫骁，她不敢提沈铭轩的人名，甚至就连沈言的消息，她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
卫骁听到这个消息愣了很久，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笑出了声，可是笑着笑着，他突然感觉眼圈很酸。
“他愿意跟那个人跑也好，这无情教就该物归原主了！他不愿意要的东西，不珍惜的东西，我要！我珍惜！”
卫骁咬牙挤出这些话，他倒是不明白了，这人放下偌大的无情教，放下剑修第一的名号，宁愿当那人人喊打的魔族走狗！叛徒！
“放出消息，沈言，私通魔党，忤逆不孝，不敬尊长，即日起，无情教没有这个人！”
“师哥——！”
卫骁起身，丝毫不顾紫嫣的呼喊，紫嫣情急下抓住了卫骁的袖子，后者却将其甩开，动了真气。
紫嫣感觉经脉紊乱，一口血涌上来，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卫骁。
“师哥，你这样让他怎么活…”
“他愿怎么活怎么活，管我什么事，管无情教什么事！”
卫骁嘴唇颤抖，指甲嵌入了肉里。
“师哥…你忘了吗…忘了师傅是怎么对你说的…”
紫嫣艰难的撑起身子，胳膊擦破了一大片，火辣辣的疼，可是她的心里更痛。
怎么，他们三人走到了如今这般…
“那我就活该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里吗？那我就活该为他擦屁股！活该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卫骁快步靠近紫嫣，揪起她的领子。
“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如今就是个瞎子！是谁害我至此！你再看看这无情教！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一阵怒吼，卫骁能想象到紫嫣如今的模样，震惊，失望，或者是害怕，他喘着粗气，再次笑出了声，手里握着紫嫣的衣服慢慢松开。
“你们一个两个都护着他，都担心他，可我呢…我不担心他吗！可你们要我怎么办！让这么一群人去给他陪葬？
我问你！你要我怎么办——！”
卫骁身体微微颤抖，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内心的痛苦和愤怒却像火山一样不断积聚，每一次的颤抖，都让那血丝在白绫上蔓延得更快，渐渐地，血丝汇聚成一片，染红了白绫的一角。
“卫骁！”
欧阳鹿野上前眼带关切，他将人抱入怀里，安抚着那人。
“师叔，如今无情教是众矢之的，您还是少与我们来往，小心惹火上身。”
紫嫣看着欧阳鹿野，又看看卫骁，良久，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卫骁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依然充满了无奈和痛苦。
“剩下的弟子没有家世背景，都是些老教主从山野民间带回来的，资质也差，倘若我一意孤行，你让这些人如何活，让他们的父母，如何活，沈言有师兄弟，这些人没有亲姊妹兄弟嘛？
我已经尽力了，我劝过，替他瞒过，如今，还要我怎么样…”
“师兄…”
“夜深了，你若是想住下，就让人给你安排住处，你若是想走，那就趁现在快走。”
说完，欧阳鹿野拥着卫骁离开，独留紫嫣一人。
心好像被人狠狠捏住，紫嫣感觉有一口气憋在心里，憋了很久，她感觉鼻头有些酸，眼圈也逐渐炽热。
卫骁压抑悲愤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在她心里划过，如同一把利刃，在她心上划来划去。
她明明很明白他的选择，卫骁也没有办法，可她在听到卫骁要放弃沈言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自己的脾气。
儿时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幕幕闪在她眼前。
沈言起初是个好孩子，她出生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沈言照顾她，待到大一点，也是沈言陪她玩，卫骁和他们不同圈子。
“囡囡，吃糖，别告诉师娘。”
稚嫩的童声在脑海里回荡让她红了眼眶。
她小时候怕练功，因为太苦，鞭子甩完，她手酸的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但是她娘亲，也就是如今合欢宗的宗主，却要让她继续练字，她练不好，就被打手板。
是沈言每次都拿糖去哄她。
那年秋——
紫嫣看着手里的簪子，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眼里的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爹送给娘亲的簪子，娘亲很是宝贝，如今被她不小心打在了地上。
“小紫嫣，你不练功去哪了，师尊让我来叫…这！”
沈言的话戛然而止，紫嫣抬头看向沈言，哽咽着，红着眼眶，看到沈言，她再也忍不住，扑到了那人怀里，嚎啕大哭。
“怎么办，娘会打死我的！”
沈言被紫嫣抱住了腰，悬在半空的手微微发颤，看着地上的簪子，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害怕！师哥！我害怕！”
紫嫣哭的声音都有些嘶哑，腹间湿润的感觉将其拉回了现实，望着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沈言又看了看地上的簪子。
昨日被打的手板，手心还火辣辣的疼，沈言悬在半空的手握成拳，良久，他长舒一口气，揉上了怀里团子的脑袋。
“师哥打碎的。”
紫嫣闻言抬头看向沈言，后者象征性在她额头轻弹了一打，后者握着额头，但还是死死盯着他。
“下次小心的，我又不是背锅的，下次我可不帮你了。”
沈言说着，就要去收拾簪子，没成想身后的小女孩又哭了，而且哭的更凶了。
沈言回过头，有些无措的看着紫嫣。
“师哥给你扛，多大点事，板子不会打你身上的，你怕什么，别哭了。”
沈言替她扛下了很多错，很多打，也惹得师娘不喜他。
“你真当你师父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给我跪下！”
沈言刚跪下，一鞭子抽来，他差点倒地上，看向面前拿着鞭子的女人，原本姣好的面容，如今气的没了仪态，只剩下通红的脸，紧皱的眉目。
“这一鞭罚你思乐过度，无节制！”
紫嫣看着母亲如此模样，心里害怕的哽咽，却也大气不敢出，就连哭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母亲听到不喜。
沈言听到身旁的声响，看向紫嫣，他摆了摆脑袋。
“还有心思给我使小动作，这一鞭罚你目无尊长！”
鞭子声在院子里回响，紫嫣不敢去看，随着鞭子落下，她身子一阵激灵，周围人也低垂着脑袋，一句话不敢言语。
自那之后，她好像就稳重了许多，功课也好了不少。
紫嫣想着，眼里的泪滑落，她吸了吸鼻子，身子发寒。
只是正因为如此，她无法接受和一个如同自己兄长的人的婚事，她拒绝了，自那之后，沈言的脾气性格就开始古怪，易怒，而且开始和洛泽林那群人鬼混。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亏欠沈言。
所以自然对沈言，她有所偏心。
红色的绫带是卫骁的矛盾和挣扎，也是她心里的压抑和沉重。
紫嫣望着偌大的院子，没了沈言，这里，她竟然也没有了去处。
“师叔。”
闻言，紫嫣有些难堪狼狈的迅速抹着眼角的泪，摆出一个尽量体面的模样。
然而，当她缓缓转身，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瞬间僵住，瞳孔急剧收缩，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陆凌霜！”
她几乎是飞扑了过去，可到了那人跟前，她的手悬在半空，却也不敢去碰那人。
“你的手？”
陆凌霜闻言淡淡的笑了笑，只是不似以往，她笑得有些疲惫。
“不过是伤了罢了，用绷带固定一下，过几日就好了。”
陆凌霜语气轻飘飘的，好似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
紫嫣盯着她看了很久，却也没看出悲伤的情绪。
“师叔怎么来了？”
“有些事…”
陆凌霜闻言敛下眸子，轻声“哦”了一声，紫嫣看着她低垂的脑袋，气氛有些尴尬。
“那个…你呢？你来这里？”
陆凌霜闻言抿了抿唇，随即又笑了笑，只是这次，她的笑带着些许难堪和逃避。
“我想下山，有点想我娘亲了…”
紫嫣闻言，眉头紧皱，望向陆凌霜，良久，她才出声。
“你还好吗？”
紫嫣望着陆凌霜，如今这个时候走，什么心思，很明显，但是，她不信，陆凌霜是这般害怕事的人。
“挺好的，只是受了点小伤，医师说马上就会好的。”
说着，她还怕紫嫣不信，抬了抬胳膊。
“都是些皮外伤，师叔莫要担心，我还要知会卫师尊一声，告辞。”
说着，她不敢去看紫嫣，从那人身边擦肩而过，紫嫣想要去抓她，可手擦过她的衣角，只留下那人的背影逐渐远去。
紫嫣的手微微收紧。
她该离开了。
…
…
夜幕下，稀疏的星光穿透云层，勉强照亮这片死寂之地。
四周弥漫着浓重的雾气，时而聚拢，时而飘散，仿佛有无数亡魂在其中游荡。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沈言跟在那人身后，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凄厉而恐怖，他不自觉的往那人身边靠，在这空旷而荒凉的地方，每一声嚎叫都显得格外刺耳。
沈铭轩感受到了沈言的动作，唇角微微勾起。
失忆后的师尊好像更依赖他了。
“哥，这里是哪啊？”
“乱葬岗。”
闻言，沈言一阵寒颤，这不就是修真小说的必备恐怖地点吗！
突然，沈言感觉地上踩到了软呼呼的东西，踩下去，仿佛还有什么东西爆出来，他低头看去，下一秒，惊叫声穿破云霄，打破了这一方的死寂。
“卧槽——！我靠！救命——！”
他胡乱扑到了沈铭轩怀里，紧紧抱着这个救命稻草。
“断臂！那里有个断臂！”
沈言马上就要哭出来，被他抱着的人，趁机揽上了他的腰。
“睁眼。”
沈言闻言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手臂不断的收紧，仿佛要把他勒死。
“沈言，睁开眼。”
男人的语气强硬，让沈言想到了这人方才杀人的模样。
“我…”
“睁眼。”
沈言能感受到那人语气里的寒意，可他就是怂啊！
可是！
这人的声音已然是带着几分不耐，他不想死在这里啊！
这么想着，他颤颤巍巍的睁开眼，却见——
那哪是什么断臂，是一个粗一点的藤蔓，只是可能是枯死了，软趴趴的，还爆浆。
…
“哈…哈哈…”
沈言感觉有些尴尬，他看了一眼沈铭轩，搂着那人的手臂慢慢松开。
“是藤蔓啊…哈哈…哈…”
沈铭轩看着沈言，表情仿佛在看智障，沈言尴尬的收住了笑容。
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