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 章 第六章

    她颤抖着用手贴住他的掌心，他醇厚干净的气息在她骨骼中游走。他不知道，他怀里的这个女子，有着怎样一颗心脏？他更不知道，她怎样机关算尽才会为他熬一碗汤。原来这世间的人都不过是凡身，都会遇到情，被情刺痛，被情蒙蔽，人人都有一根难以拔除的玫瑰刺。薛青于她，她于新帝。

    新帝眼中闪过怜惜，他望着她：“如若我出事了，你一定要小心定国侯。”

    蛮儿注视着新帝脸上担忧的神情，她突然觉得有些冷，就像是跌进了一个旋涡，所有人都已经发现，唯独她还一步步往深处涉险。

    不过很快，她就释怀了，薛肯是一个大善之人，初时对她一个蛮子伸出手给她重生，后来自斩情根，将她送到君王身侧，为的也不过是天下百姓安定，这样的人，她还要设防？

    “薛蛮儿阴谋弑帝，其罪当诛……”

    薛蛮儿跪在地上，听着眼前之人那尖细的声音，她早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心里只是觉得可笑至极，她望着带兵闯进这深宫大院的定国侯：“侯爷，他们说我叛变，真可笑对不对？”

    “薛蛮儿，都怪我当年一时心善收留你，想不到你这般狠毒竟然毒死了新帝。”他冷冷一拂袖，“我定是不能再纵容你。”

    她毒死新帝，她怎么都听不懂？薛蛮儿怔了怔，颇有些好奇地问：“侯爷，你在说什么？我毒死新帝？新帝一直身染恶疾。”

    “外夷女子，处心积虑地让我收留你，其实你为的就是这么一天，对不对？”

    他今日身着明黄衣衫，上缀五色琉璃，又以金线绣出花纹，发束金冠，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丝难掩的帝王之气。

    她突然想起了新帝在榻前的那句话：“小心定国侯。”

    她想起了他说的，等天下安定后，他会天天穿着她绣的长袍。也是他说的，等她拿到了虎符，等天下安定了，他就寻个机会带她走，从此这天下的纷争都和他无关了。他们两个只做牧马放羊的寻常人。

    原来一切都是谎言，就像她对新帝，从一开始到结束都是蓄意的谎言，只是他的道行更深一些，一局棋布了十余载。从被他带回薛府的那一刻起，他要的就是这结果，她为他情根深种，愿意为他去涉所有的险，骗世上所有的人。

    薛蛮儿轻轻一笑：“侯爷，蛮儿只问你一句，这么多年，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到了此时，你还在这里妖言惑众。”定国侯双袖一挥，人群里一宦官端着一碗红色的汁水走上城墙，他厉声喝道：“薛蛮儿阴谋弑帝，但念及新后身份，赐全尸。”

    薛蛮儿终是清醒，没有牧马放羊的誓言，等着她的只有一死。这都是因果报应，她负了新帝，薛青负了她。这么晚了，她才明白，这场感情里，她无论是进或是退，这一生终究注定初遇他时已经万劫不复。

    “侯爷，蛮儿祝贺你终是目的达成，就要登上这明黄宝座，从此君临天下了。”她突然冲上城墙。

    站在城墙上的白衣女子回头冲定国侯薛青嫣然一笑：“只是以后若遇上了像我这般傻的女子，干万别再为了天下负了她。”

    他站在城墙上看着她翩然跃下的身影，下面战马嘶嚎，天地肃杀，谁都不曾看见薛青眼角潸然而下的泪。

    原来要了这天下，失了她，却也没有多快活。

    这一年薛蛮儿双十年华，为了成就他的霸业，又重新落回一粒尘埃。

    薛青称帝只不过三载就被人推翻。

    如历史重演，义军将他逼上深宫大院的城墙。

    他站在初时她跃下的城墙上：“蛮儿，我平定数地，这江山万里尽见白骨，这样的皇帝早该伏诛。”接着，他凄然一笑，“这样也好，至少我能再见你了。可你知道吗？当日端上来的那碗汤，其实放了假死药，只要你喝下，我会让你用另一个身份活过来，从此伴在我身侧，只是你那样决绝。“

    他走上高高的城墙，轻轻一跃。

    风扬起他身上的青色长袍，长袍上绣着稚嫩的海棠开得正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