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章 第七章
他没能等到郑宴回心转意的那一天,那个他永远看不懂的姑娘,只身一人凄惨地守着皇陵,最后抱病而逝,她临死前只是笑着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说陆疏身边终于有个小姑娘肯陪他了,他心里一定很欢喜。
第二句话她转首凝视着苏和庭,气息渐渐弱下去:“我这一生唯一对不住苏大人,自我死后,苏大人可安心娶妻了。”
到临终前她仍不能彻底明白他的心意,他颤声说出那句话:&34;郑宴死,和庭再无娶妻之念了。”
陆疏当夜便拟了废后的旨意,说她残害妃嫔性情歹毒,与人勾结淫乱宫闱,最重要的是,他向天下人昭告了她无法生育的事情。
梁蘅离京被逐去废落的行宫,马车轮轧过湿泥地,突然惊箭响,她抬眼看着京城的方向大火照亮半边夜空。原来是苏和庭纠结了梁家的残党和多年来在朝堂的部署,赶在京城禁卫军来之前要置陆疏于死地。
她心下一紧,跳下马车直直飞奔回去,原本是一个娇弱的姑娘,却在刀光剑影里闯下来,有大刀划破她的后背,长箭擦过肩膀,她牙一紧便忍下来,宫人四散奔逃,她一眼便望见了举剑厮杀的陆疏,挥剑的姿势稳重而肃杀,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陆疏看到那个姑娘跌足向他跑过来,她身上伤痕累累,忍痛存着最后一丝气来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
周遭是刀戟相撞之声,她仿佛生疏般怔怔站在那里笑道:&34;小哥哥,我有好久未曾见你了。”
一切源于十多年前她接过苏和庭的那枝海棠,她不该让他误会自己的心意,“我那个时候做了一桩糊涂事,让阿疏很伤心。&34;
“他们都说你喜欢苏和庭,我听了这样的话难受了很久,&34;陆疏举着剑的手垂下,眸子掩不住失落,&34;可我什么办法也没有,这世间从没有什么是阿疏的,从来没有。&34;
&34;如今你居然还会这样说,”她一步步走近,眸子有笑意也隐隐有泪光,“从前那个手总是乌黑的孩子,用的弓箭总是破旧的孩子,我一直陪着他啊,阿蘅喜欢小哥哥的心意那样明显,为什么你还要这样说&34;
身子负伤太重终是支撑不住,突然凭空一支箭呼啸扎进她的血肉,她吃痛地低喊一声,硬生生忍住了泪水,虚弱地笑了笑:&34;我死后,王家李家谢家的姑娘,可供皇上挑选了。”
&34;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他伸手欲捉住她的衣襟,却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衣衫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浸染,一步步后退,整个人仰倒下去坠入身后的一口深井。
被碧绿冰冷的井水淹没的那一刻,眸子隐隐看见她的少年趴在井沿向她伸出的手慢慢缩回,如孩童般失声痛哭起来,她想张口却再也说不出话来:“阿疏,你别哭啊。”
恍如多年前的一个春日,他也是这样伸出手朝她笑道:“阿蘅啊,让朕亲一亲。”
她是这样纯良和善的姑娘,至死都包容着那个自私的孩子。
京城禁卫军终于赶到,将叛臣逆贼全部拿下,苏和庭见大势已去,唇边缓笑举剑引颈,终究是人间憾事,郑宴心疼的那个孩子被他阻挡了路,九泉之下,她会怨恨他吧,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嫉恨陆疏,如果没有他,郑宴早就无牵挂地出宫嫁与他为妻了啊。
江北一介贫寒士子,苏氏和庭,字夷竹。这一生的尽头他再不是从前心善洁净的苏和庭了。
陆疏早便清楚陈妃是苏和庭安排进来的,即日赐了她腰斩之刑。
那个女子被拖出去时,咬牙切齿,笑得凄厉:“皇上,您真的是一个疯子,而梁蘅她就是一个傻子。&34;
这世间原来也是有一个姑娘愿意死心塌地地对他好,只可惜他这样的疯子不值得。
陆疏一生治国严谨,老时却有头疼之症,脾性也愈发的暴躁,无人敢规劝,人人都知道世间唯一能规劝他的那个姑娘早就死掉了。
陆疏死于天启五年的一个春夜,无人知道他的尸首在何方,井水微澜无一丝预兆,他是到那无人问津的最深的井底,去陪他心爱的旷别了三十一年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