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回到傅家已经大半夜。
方素娥还没回来, 家里黑洞洞的,一个人都没有。
谢菱重新住进了自己“原本”的房间。
虽然暂时离开了两三个月,但屋子里一切摆设还跟之前一样, 甚至桌上摊开的书仍然在原本那一页,偏偏桌面一尘不染的, 明显时常有人打扫。
她从前上过无数次台,有过数不清的表演经历, 面对昨晚那所谓的“首演”,其实一点都不紧张,情绪也并没有特别激动,只是欣喜于再次得到观众们的认可之后那种熟悉的满足感而已。
然而回到这间曾经短暂借住过的屋子之后,明明一切都跟往常一样, 床也照旧是那样舒服,今天忙了一整天,按理说应该沾枕即刻就能睡着才对,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闭上眼睛怎么都没有睡意。
傅廷坤是什么意思?
谢菱并不是完全没有经过事的女孩。
她不迟钝, 由于在感情上作为拒绝方的经验比较丰富, 对别人的示好, 只会比起一般的同龄人还要敏感。
傅廷坤各种行为虽然非常收敛,也很克制,然而那意思明明白白,完全没打算藏着,直冲冲就是朝着她来的。
现在跟刚开始不太一样, 她的学业、生活都已经走上了正轨, 乃至事业也逐渐成形, 可以说差不多脱离了原本的家庭,也算得上远离了男女主,可以独立生活,对这个世界有了自己的理解,并不像最初那样紧张和设限。
如果傅廷坤不是传说中的“反派”,她其实并不会排斥。
或者说,哪怕在知道对方的“角色”之后,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对对方产生了好感。
进入军文院以来,过来示好的人不在少数,谢菱拒绝起来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对着傅廷坤这退一进三的做法,之所以毫无抵抗,除了他太过自然、润物细无声,究其根本,是她心里其实已经提前一步步投降了。
然而再转念一想,既然自己这个“炮灰”可以扭转身份,不再继续原本的结局,那为什么还总要纠结于傅廷坤的“身份”呢?
她说服了自己许久,始终拿不定主意,脑子里乱糟糟的,直到天色渐亮了,才囫囵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
首场表演结束,但是后续还有巡演,初步计划,《映山红》会先在市内连着演一个月,后续再视情况开展外地巡演。
军文院昨天晚上已经通知了大家,今天十一点要到学校集中,对演出进行经验总结。
虽然还早,但是想到学校还有事,谢菱稍微收拾了一下就立刻下了楼。
这个时间,傅廷坤一般都在训练房里。
她按照以前养成的习惯,打算先跟他打个招呼,只是刚推门进去,见到里头的场景,脚下就不由自主地一顿。
“早上……”谢菱的招呼卡在了喉咙里。
傅廷坤已经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见她站在原地,满脸都是懵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等做完最后十个引体向上才松手踩回了地上,先叫了一声“早”,才问:“昨晚睡得好不好?”
谢菱现在脑子里哪里还装得进去昨晚的事,指着屋子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原本极为宽敞,却什么都没有,就跟雪洞一样的训练室里现在已经完全变了。
一进门,对面是顶天立地的贴墙玻璃,墙边又装了高低杠,地板重新浇筑过,角落里有一张小小的椅子和配套的柜子,旁边居然还摆了个录音机。
有那么一会,谢菱都觉得这是不是自己没睡醒,现在还在梦里。
这完全就是舞蹈室啊!
哪怕和学校的舞蹈室相比,也只是稍微小了一点点而已。
傅家就这么几口人,其他成员近期基本都不在家,就算回家住,谢菱也敢肯定他们没有一个是用得上这个舞蹈室的。
方素娥虽然是军文院的老师,但基本可以说不涉足舞蹈。
这舞蹈室是给谁的?
谢菱不想自作多情,可面前的局面,叫她不往那个方向想都不行。
傅廷坤说:“也没什么,我看训练室里原本空着,什么都没有,就让人帮忙重新装了一下,现在多了镜子,以后用来纠正自己的训练动作就方便多了。”
这个答案,与其说是敷衍,不如说是把人当小孩哄。
谢菱自觉已经不是小孩了,刚要说话,就见傅廷坤忽然半垂下眸子。
他笑了笑:“你是不是听着这话,觉得我是在哄你?”
谢菱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接话,傅廷坤又低声说:“你也没觉得错,我确实有点哄你的意思。”
怎么都没料到会有这个回答,谢菱顿时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表情。
“要是以前,我肯定就咬死了这是给自己用的。”他说,“不过经过昨晚,想法有点变了,还是忍不住想给你交个底。”
“这舞蹈室做出来,最主要是想叫你搬过来住的时候能方便点,放假想要练舞也不用再跑去学校了,日晒雨淋的,最近又热,不愿意你一个人跑来跑去,我最近的假也不太多,不能时时来接送——也怕接送多了,我再心里情愿,你脸皮太薄,又受不了。”
傅廷坤说得一派自然。
谢菱的手按在门框上,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其他的东西虽然不好弄,幸好总算能买现成的,可这些玻璃订制,还有地板浇筑,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
这是时候开始动工的?
“方老师知道吗?”半晌,她才干巴巴地问。
这事该怎么跟方素娥解释?
她会怎样想?
好心照顾学生,谁知遇到个这么不省事的,居然反客为主,鸠占鹊巢,还教唆儿子把房子搞得乱七八糟的。
傅廷坤笑了声:“你刚开学这房间就开始装了,家里要动工,方老师怎么会不知道——放心吧,她没有反对,还提了不少建议,让我既然要做,就做得专业点。”
谢菱听得人都麻了。
“她跟我谈过了,毕竟是亲妈,知道我的性格,也知道我是认真的,还特地回去找档案室的老师重新确认了你的年龄。”傅廷坤慢慢地说,“我们两都成年了,也可以领证了,谈个朋友,不算过分吧?”
他定定看着她,眼神温柔,声音微微发沉,里头有种特别的力量:“很喜欢你,忍不住总看你,又老做点没头没脑的事,你也看出来了吧?”
“这想法挺久了,很早就想跟你说,又怕太快,叫你觉得我不够真诚,谢菱,现在认识也挺长时间了,你觉得我怎么样?值不值得谈?我的心很真,谈了就是朝着长远去的,希望不要把你吓到。”
谢菱脸热热的,心跳得很快,嘴里又有点酸味,又有点涩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甜味,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是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害怕,而是从心底里涌出来些微的喜悦。
那喜悦刚开始只有一丝丝,等品出滋味了,就缓缓往上蔓延,冲到了四肢百骸。
完了。
意识到自己情绪的第一秒,谢菱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她这回,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一整天,谢菱都过得有点混混沌沌的。
傅廷坤没有催她她要任何答复,吃完早餐,跟往常一样送她去了学校,还约好了来接的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没有表白的时候,谢菱还好直接拒绝,现在说明白之后,她反而变得破罐子破摔起来,送也好,接也好,都随他心意,甚至听到傅廷坤说要提早来等,居然有点隐秘的欣喜。
这天开始,傅廷坤就又恢复了每天跑两趟学校。
现在不是没开学,只有少数自己人排练的时候。
傅廷坤为了不引人注意,虽然车子有家属通行证,依旧停在校外自己走进来接人,可他硬件条件摆在这里,身高腿长,肩宽背阔,长得更是让人不注意都难,再加上有时候因为来不及换衣服,办完事直接穿着军装就过来了,就更显眼。
最重要的是,谢菱对他一看就极为亲近,跟遇到其他异性的时候的表现截然不同。
没多久,就有人私下去打听经常来学校找谢菱的那个军人是谁,看着不像普通人,两人关系也不一般,是不是《映山红》开演之后谁介绍的相亲对象。
外头的传言谢菱还能置之不理,但是当张叶茗也来问的时候,她就不好装傻了。
“也不是我自己来问的。”张叶茗笑笑,“我老实跟你交代了,有人让我来问的,那人你也认识,原本还想着给你写情书,最近老是看到傅团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想了解一下情况,要是没那回事他就上了。”
“要是有那回事呢?”
张叶茗眼看着谢菱的耳朵微微发红起来,一下子心里就有数了。
“那还能怎么办,多半是要算了,说是跟别人比的话一点不带发怵的,可看到对面的是傅团,一下子就腿软了。”她的笑容变得有点揶揄,“所以到底有没有那回事?”
谢菱抿了抿嘴,最后还是说:“你就当有那回事吧。”
张叶茗笑:“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就当有?”
谢菱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了一下她腰。
张叶茗吃不了痒,笑着躲开了,嘴里却还依依不饶:“我可没有傅团那么好说话,对你百依百顺的,我这里没有‘就当有’这个选项!还是你的‘就当有’,其实就是‘有’?”
“我真不懂你们这种人谈朋友,什么跟我们这种普通人都不一样。”她笑嘻嘻的,也要去戳谢菱的腰肢。
但是过了一会,等两人闹完了,她突然就又说:“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之前还没开学的时候,傅团每天都来接来送,别人找他搭话,他多一个字都没有,每次对你都温柔得很——要说全看方主任的面子。傻子才信呢!”
谢菱一愣,心情顿时有点复杂:“他当时真没有那个意思……”
“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如果接送的对象不是你,傅团肯定不会天天自己来,他什么身份啊,我哥也在部队,上次回来聊起傅团,听说他一回部队里,后面排着一溜的人等着签字汇报工作,你这享受的是什么待遇,自己好好品品吧!”
谢菱其实一直都知道傅廷坤对她印象不错。
好感都是相互的。
所以他提议来接送自己,又找了那么多理所当然的借口的时候,她虽然犹豫,可拒绝的态度并没有很坚决。
此时被张叶茗特地挑出来说,她更直接地面对上了自己从前的心思。
不单是傅廷坤,她也应该早早就有好感了,只是那好感不知道什么时候萌发的,一点一点积累起来,到了现在回头去看,才被隐约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