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争吵（2）
兰芳园的脸，是熟悉的脸，但又不熟悉，好像脸上附了一只魔鬼……
江鱼从来没想过从这个家得到些什么，从小她就被教育，家里不能给你什么支持，你要自己努力，家里不能给你提供什么金钱，你要自己挣。
这个家，有什么呢？病弱的父亲无理取闹的妈，不争气的大弟懵懵懂懂的老三，就这，说句难听的，不拖累她，已经是不可能的。
江轩工作这两年，有主动帮着带吴建奇去复诊吗？有主动给家里买些什么吗？有时常打电话问问吗？
这么多年江鱼不谈恋爱的另一个主要原因，何尝不是因为原生家庭，不想被人看轻。
现在呢？
江鱼不想再和兰芳园说，只盯着吴建奇：“爸，我这么多年，大学最后一年开始没找你伸过手，大一是大伯给的钱，大二是姑姑给的，你给了一年。高中以前的就不说了，是你给的。但是这么多年，我这个做女儿的哪里对不起你了没？”
越说越是平静，这么多年了，她付出了那么多，从来没有主动提及，这些人是忘了吗？
“我刚出来的时候，你们说修房子，借一万，我给了；江轩读书惹祸请家长，我去的，他的工作，我托人介绍的；你生病了找关系，托人，出钱出力，到现在每个月买药都是我；我妈蜜蜂蛰了，我人回不来，我是不是掏了钱；老三上学，是不是我去托的关系？我就想问你一句，我给你当这个女儿，做得够不够了？”
江鱼觉得，这个家里懂她的，一定是吴建奇。周围人都说她性子像她爸，倔强又要强，她一直引以为豪。
在她看来，只有吴建奇从小宠着她，明白她，支持她。
兰芳园的想法不重要了，她只想得到他的认可。
可是，她失望了。
不管是一个被窝生不出两种人，还是他们作为父母的权威不可挑战，她注定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你这么大人了还要跟你妈争这些！别说了！”
只是让她别说了，没有正面回答她。她只是想要一句你这个女儿做得足够了。
江鱼第一次认识到，这个父亲，也是自私的……
她从来没抱怨过，因为从小就跟她说帮不了她，是的，从小。她小时候就告诉自己要离开，长大了是什么原因呢，是自己，是一厢情愿的感情在作茧自缚。以为爱情不可靠，至少亲情可以，不是的，是所有感情都不能掺杂利益，一旦有了纠葛……
是她清醒得太晚，以为真心能换真心，以为至少是血亲，以为是最安全的臂弯，以为是最可靠的退路。
不是的，从出生起，就已经一步一步越来越远了，满怀期待却一无所知的一步一步走向孤独，那个港湾，回不去了。
兰芳园还在说：“你跟她说什么，你看人家吴裙，嫁人了还拿三十万给她爸妈修房子，还给她弟弟买车，我养你这么多年白养了啊，呜呜呜，早知道我当时就该掐死你！呜呜呜！”
说着，好像很后悔伤心当时没能掐死她，开始哭了起来。
好一会儿工夫，江鱼都沉默不语，她甚至都不敢转头去瞄一眼旁边何止的神情。
她很害怕会看到一张充满惊愕、不解、嘲讽和唏嘘等各种复杂情绪交织的脸庞。
事已至此，她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吧！
想当初，吴建奇做完手术那会儿，兰芳园对待江鱼还是一副亲近且讨好的模样呢。
也许是因为这两年来吴建奇的身体状况并没有继续恶化下去，所以兰芳园慢慢地便淡忘了曾经的恐惧心理。再加上江轩也已经开始参加工作赚钱养家了，她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些底气，自然也就不再需要江鱼这个人了。
不被需要的人，而且又是个不听话难以掌控的主儿，当然得尽早踢出局才行啊。
不对，严格来说，此时此刻的兰芳园其实还存着几分想要继续拿捏江鱼的心思。
因为事后江轩告诉江鱼他们三人那天下午商量了什么……
当下，看着趴在桌子边哭边说自己命苦的母亲，视而不见的父亲，欲言又止的老三，还有一脸无奈的江轩，江鱼苦笑，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
何止从一开始吵架就试图拉住江鱼，然而并没有成功劝阻，此时听到这些话，更是无法开口，只能默默地将江鱼几乎抠破手心的手指掰开，然后十指紧紧相扣，用力握住。
水壶里的水像是被安装了哨子一般，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水汽不断上升，将壶盖顶得一跳一跳的。
再也不想继续听下去，江鱼拉着何止准备上楼去收拾行李，打算提前回城。
吴建奇却站在楼梯口，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她，那目光就像是在看待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你在瞎闹些什么，不过就是和你妈妈说了几句话而已，你就要开始赌气，难道你是不想要这个家了吗？！”
这番质问与指责，犹如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地刺向江鱼的心脏。
正在收拾行李的手瞬间停住。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绑架她呢？而她，却对此无能为力，因为已经说好了年后订婚的事，如果这会她离开，何止父母那边怎么说呢，自己父母又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呢……
江轩也在一旁劝说着，江鱼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最终还是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行李。
见她不再闹着要走，吴建奇下楼，和兰芳园窸窸窣窣不知道说着什么。
接下来两天，除了不和兰芳园说话，似乎一切正常。
临走那天，兰芳园给了何止一个红包，这是第一次见面礼，必须要给的，虽说也没指望她给。
这几天江鱼一直头疼，想到要回去了，久违的有些放松。
照例把钱包里的整钞全部抽出来，放在兰芳园床头柜的抽屉里。
放完后江鱼反应过来，不禁嘲笑自己，真是窝囊！
从工作以来，每年回家前江鱼都会取一两千现金放身上，以防万一要用。临走的时候会把剩下的全部悄悄放家里，害怕兰芳园不收，她还等出发一段时间后再打电话告诉她。
几年了，只感动了自己。
今年，她还是没能改掉这个习惯。
已经放了，就算了。
虽说吵了架，兰芳园还是给她装了以前她爱吃的酥肉，排骨。看着比江轩明显少了很多的排骨，江鱼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好像每次确实是给江轩的更多。甚至仅有的两次寄东西，她都只是顺便，主要是江轩想要……
江鱼摸着小老三的脑袋，跟他说要好好学习，考好一点小升初才更有机会去更好的学校；提醒吴建奇注意身体，不要抽烟。
没有搭理站在一边的兰芳园。
江鱼做不到，做不到当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做不到若无其事的就这样过去，她想，过不去的。
一大早收拾东西，吴建奇劝着吃了午饭再走，江鱼说晚了堵车，其实只是想早点逃离这个无形的囚笼。
江轩跟着一起回，搭车方便。
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微笑着告别，客气。
何止体面的跟兰芳园和吴建奇告别，这次，兰芳园没有再甩脸子，居然回应了。
不过江鱼也不在乎了，反正，她是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