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学

    九月一日这天，江鱼背着父母准备的小书包，包里暂时只有一个铁皮文具盒，两只铅笔，被父亲牵着走进了学校。

    学校是外土墙内木结构的两层房子，学前班和一年级、二年级在二楼，三年级和四年级在一楼。教学楼前面是一个很大的土坝子，右边是厕所，左边是一条沟渠，里面的流动的活水。

    这一届的学前班有二十六个孩子，都是附近的，有本队的，也有隔壁队上的。

    江鱼从来没有和这么多小孩子一起玩过，以前在山上，她都是自己玩，没有小伙伴。这会乍然之间看到这么多人，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小孩子之前纯粹，这会的小孩胆子也都小，小江鱼的胆怯在这一群孩子里很常见。

    第一天上学，老师只是开了一个家长会，发了书本和作业本，向小孩子们介绍了自己姓什么，再让小孩子们依次介绍自己的名字。就这样也是小半天过去了，然后就通知等在外面的家长们带回家回去，明天不要忘了八点半开始上课。

    小孩子们学着刚刚学来的规矩，站起来乖乖的道：“老师再见！”

    “同学们再见！”

    “呼，放学啦～”

    “爸爸，爸爸！”

    “妈妈，妈妈！”

    一片童声此起彼伏，一群小孩子在老师走后就忙不迭的往外冲。

    毕竟第一次接触新鲜事，第一次上学，心理不是不怯的。

    叽叽喳喳的声音惹得一楼还在上课的学生们频频往外看。上课老师看见了，直接把前后门关上，威胁的看了看走神的学生。那几个学生也不敢造次，赶紧低下头跟着念。

    “爸爸，我今天开始就是学生啦！”

    小江鱼内心充满了自豪和喜悦，因为她一次性见到了如此之多的同龄人，这让她感到既羞涩又兴奋不已。她一路上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蹦蹦跳跳着，仿佛有无尽的活力。她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如此滔滔不绝地讲话。

    看着女儿那兴奋的模样，吴建奇心中也涌起一股欣慰之情。

    然而，上学的路途并不轻松。学校离家较远，小江鱼每天早上要步行足足五十分钟才能到达学校，而放学回家则需要更长的时间，因为回家的路是上坡路。

    起初，开学第一天还有家长负责接送，但从第二天起，小江鱼就只能依靠自己上下学了。与其他孩子不同的是，小江鱼并没有结伴同行的小伙伴。每天，她都需要独自一人从家中出发，穿过一段有着六座坟墓的小路。这些坟墓距离道路非常近，最近的甚至一伸手就能触摸到，而最远的也不过离路几米而已。接着，她还得渡过一条河流，然后再踏上二十几分钟的大路，最终才能抵达学校。

    小江鱼其实很怕，每一次上学路上，都会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自己。她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跟随，仿佛是一个看不见的怪物。

    每当她走了几步后，就会突然停下脚步，紧张地回头张望。可是后面除了太阳从树顶透露下来的点点阳光，其他什么也没有。地上的草尖上也只是挂了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她心中暗自揣测，如果自己加快步伐，那个怪物似乎也会紧跟其后；而如果自己放慢速度，也许在下一刻，那个可怕的怪物就会扑向自己。

    因此，小江鱼常常走着走着就开始狂奔起来，但当遇到其他人时，她又会迅速恢复镇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刻她的心跳得有多么剧烈，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对于小江鱼来说，每天拥有五毛钱的零花钱简直就是她生活中的一大乐趣。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五毛钱，却能够给她带来许多平日里从未品尝过的美味零食。各种口味独特的辣条、晶莹剔透的玻璃珠、香脆可口的小干脆面以及心心念念的铅笔刀和本子等等，这些都是她梦寐以求的宝贝。

    每一天，小江鱼都怀着满心的期待，等待着从父母手中接过那宝贵的五毛钱。即使每天需要走很远的路去上学，即使放学回家后家里空无一人，她只能独自吃掉锅里的饭菜，然后趴在门口完成作业，即使母亲最近对她越来越不耐烦，这些困难都无法削弱她对那五毛钱的渴望。

    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五毛钱成为了小江鱼快乐的源泉，让她忘却了生活中的种种烦恼。她用这五毛钱编织着属于自己的美好回忆，享受着那份简单而纯粹的满足感。

    可是，爸爸妈妈有时候也不是都记得给。

    这一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里，照亮了兰芳园疲惫的脸庞。她想着昨天吴建奇坚持要早点回来，地里还有一点活没干完，莫名的火气就上来了，忍不住轻声念叨了几句。然而，这简单的几句话却点燃了吴建奇的怒火，两人逐渐争吵起来。夫妻俩的争吵声充斥着整个屋子，甚至连早饭都忘记准备。幸好有谭老婆子及时出现，她叫小江鱼去吃了早饭。

    对于父母频繁的争吵，小江鱼早已习以为常。她明白在这种时候，哭泣只会惹来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现场，避免成为出气筒。吃完早饭后，小江鱼背起书包准备出门上学，但此时夫妻二人仍在争吵不休，甚至开始摔东西。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爸爸总会稍微让着妈妈一些，因此主要是兰芳园在发脾气。

    小江鱼走出家门后，走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写作业时铅笔已经削完了。由于今天爸妈没有给她钱买新铅笔，也没有把铅笔递给她，她陷入了困境。

    “爸爸，爸爸！”她站在原地大声呼喊着，希望能得到回应。然而，喊了许久，依旧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担心迟到的小江鱼只能一边往回走，一边继续呼喊着父亲。

    等她都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看见吴建奇从屋里出来：“爸爸，我……”

    “啪！”

    “你叫叫叫，叫什么叫，一天不知道读书天天就记着要钱……”

    小江鱼已经听不见后边他说的什么，脑子里嗡嗡的，感觉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鼻子里流出来。

    吴建奇一耳光把小江鱼打出了鼻血，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难看的替她用艾蒿搓了一个草球堵住鼻子，给了她五毛钱，让她去上学。

    小江鱼没有哭，因为她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五毛钱捏在手里，还沾上了鼻血。

    她还是没有迟到，一路上都是跑到学校的，顶着脸上的五个手指印。

    有小伙伴问她是不是挨打了，她说是。然后引来小伙伴的嬉笑，但是没有恶意，她知道。

    那五毛钱，她没有花，被她放在书包里，后来时间久了，不知道丢哪去了，但是她记得，没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