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撞见
屋内一片漆黑，床上的人指尖微动悠然转醒。
耳边传来房门从内打开的吱呀声，暮楚抬眸望去，眼前晃过一道模糊的暗影。
他张了张嘴，嗓音有些干涩。“阿姐？”
门前的身影一顿，折返回来的棠凝重新点燃了刚吹熄的烛火。
亮光刹那间充斥着整个房间。
“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棠凝走到床前，看见暮楚摇头之后，突然态度一转。
“你总是这样，有事也会说没事，这次要不是仙长他们在，你就要被毒气侵蚀一命呜呼了！”
暮楚突然在她面前倒下时的样子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而眼前的人唇角却还挂着笑。
“你现在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二人的影子在烛光的映衬下出现在了窗前，身形交叠。
暮楚突然朝她伸出手来，却被人一把拍开。
“干什么？”棠凝语气不善。
对方无奈，看着面前眼眶含泪的棠凝，放缓了声音。“阿姐，你别哭了呗，都快成小花猫了。”
棠凝这才感觉到脸上一股热意，她偏过脸来随意抹了抹。
“我也不知道那黏液还有毒啊，当时说没事也是怕你看见后会觉得恶心，但当时真的没感觉的，就是后来才突然传来一股痛意。”
袖口被人拽住，棠凝看向他。
“阿姐还生气吗？”
棠凝沉默。
暮楚想了想，“那日后我什么都提前跟你说成吗？你别生气。”
棠凝还是没说话，暮楚扯了扯她。“阿姐，我口渴了。”
盛好水的茶杯被递到了他面前，他看向棠凝没接。
“不是口渴？不喝算了。”棠凝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
暮楚赶紧接过一口灌了下去，险些被呛到。
“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茶杯空了后，棠凝接过来又问道：“还喝吗？”
“不了。”暮楚说。
他只是想让棠凝理理他，又不是真的口渴。
但现在，棠凝好像不生气了。
“阿姐刚才是要出去？”
暮楚看向已然被打开的房门，外面漆黑一片。
棠凝怕他会多想，就把要去湖边的事情告诉他了，包括要见沈槐这件事。
风驭他们去了镇上的茶楼，明日一早他们便会动身。
暮楚迟早要知道，索性她就一股脑全都告诉他了。
但暮楚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阿姐不是不喜欢？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做，哪怕是为了我也不可以。”
“谁是为了你啊？”棠凝辩驳道：“我是为了不想像今日这般再遇见如‘泗’一般的妖物，只能被迫等死。
我要变强，任谁都不可以欺负我们！”
也不会再任人摆布！
棠凝目光坚定。
但对上暮楚看过来的视线时，莫名有些心虚。生怕暮楚下一句就问：“既然这样，那为何非要明早，这么着急？”
好在暮楚没再继续追问。
只是他突然披上了外衫，作势要下床的样子。
“你这是做什么？”
暮楚快速穿好鞋子，看着她道：“陪你一起去啊，不然外面那么黑，你不是怕吗？”
说起来，之前棠凝就算是起夜也要拉上他，让他在一旁等着。但近来，棠凝好像不太需要他了。
不需要他的陪伴了。
这个想法一出，暮楚自己都吓了一跳。
手中突然被塞进来两样东西，棠凝推着他往外走。“那快些吧，时辰已经不早了。”
被棠凝塞进来的是一盏灯笼，暮楚提着它同棠凝一起去了隔壁村。
另一样则是一把匕首。
是要还人的。
没拒绝他的陪同，应该还是需要他的吧。
就这样，暮楚时不时的看一眼棠凝，想了一路。
直到眼前悠然晃过一抹亮光时，暮楚才回神，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前方有道身影在草丛间起伏着，周围满是飞舞着的萤火虫。
离得近了，暮楚才发现那人的腰间上绑着一个透明罐子，里面几只萤火虫还在跌跌撞撞的想往外飞。
他们与之擦肩而过，突然那人顿住疑惑的开口。“棠凝？”
暮楚脚步一顿。
“你认识我吗？”棠凝停了下来，转身看去。
手心的灯笼被女人高高提起，映出了女人秀气的眉宇，棠凝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韩悟。
在看清女人面孔的一刹那，暮楚终于记起他忘记什么了。
可现在告诉棠凝，似乎已经迟了。
“我见过你的画像，在韩悟的书桌上。”女人眼眶涌来湿意，但似乎不想被人看见，微微仰头想将其逼退。
她说：“我是韩悟的姐姐。”
“韩悟在我面前提起过您，您的玉瓜糖做的很好吃，我很喜欢。”棠凝笑着道，随后又问起。
“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外面，韩悟呢？”
“他”只说完一个字，女人便泣不成声了。
棠凝瞬间有些不知所措，暮楚一直眼睫低垂着看地面上的影子，面对棠凝投来的目光时，提着灯笼的掌心倏然一紧。
他正要开口，女人的声音先一步传了过来。
“都怪我，若我当时不说觉得屋内有些昏暗的这种话，韩悟就不会过来捉萤火虫，也不会死于非命了。”
这几句话也不长，当棠凝听见那句死于非命时，瞳孔一缩。
她难以置信的扯了扯暮楚，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看见暮楚朝她点头确认时，她整颗心仿佛被人攥紧了般。
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油然而生。
她不敢想当时还在她面前说笑的人，一夜之间却天人永隔。
这是她在重生后交的第一个朋友，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意识到自己似乎失了态，女人急忙擦干眼泪。“你们这么晚了还出来应该也有其他事，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她又看了一眼棠凝，随即转过身去，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她能抓到掌心里的实物也就只有萤火虫了。
终归得留个念想不是？
几乎不需要问人，只要顺着湖边走，不一会儿就见到一户檐下挂着红灯笼的小院。
只是这时的棠凝有些失神。
暮楚不得不出声提醒，“阿姐，我们快到了。”
“嗯。”棠凝尽量让自己从伤感中抽离出来。
“阿姐，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棠凝望着眼前月影朦胧的湖面，轻声说着。“我知道，但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别多想，好吗？”
“好。”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
突然一阵叫骂声隔着老远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女子的啜泣声。
“什么都做不好，我们还留着你做什么？让你去摘个山果，你连竹篓都给我丢了，你还能做什么啊？
喂个小猪仔将来长大了我们还能拿来卖钱，可你呢，有什么用？沈槐啊沈槐，我养你还不如去养头猪！”
棠凝和暮楚齐齐望了过去，推搡间，一道身影重重跌倒在地。
随后又急急抱住了另一人的小腿。
“阿叔，你别让阿婶赶我走，今日是我不小心，我日后不会再这样了。”
离得更近些时，棠凝看清了再一次被女人扯出来倒在地上的沈槐。
膝盖处也破了皮，整个人惨兮兮的。
若非亲眼所见，棠凝甚至不会想到沈槐在入宗门之前过得是这样的日子。
而沈槐根本就没什么秘密，只是单纯的没有属于自己的衣物穿而已。
沈氏叉着腰气喘吁吁的道：“快走快走，我们沈家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她又转头对沈临道：“你，去把你爹拉回去。”
沈临瞥了一眼地面上的沈槐，呸了一声。
“没人要的东西，这里可是我的家，不是你沈槐的。我看啊，这天底下最厚脸皮的就是你了，真是不知羞！”
被沈固安瞪了一眼之后，他毫不收敛，推着沈固安就往里走。
平常娘就是这么教他的，所以他一点错都没有，他才不要像爹这般软糯 ，连轰人都不会！
他们才不欠沈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