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聚散流沙
二十余载，对神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但是，对人类而言，却已经足够漫长。
在不断失去的旅程中，双方能够说上话的朋友，也已经越来越少，每一次的再会，都可能将是永别。
“这样吗，或许，我当时该和你们一起去冒险。”
从赫拉克勒斯口中知晓了异闻带的旅途，阿斯克勒庇俄斯轻轻点头。
平淡舒缓的语气，似乎参透了人生，即便嘴上这样说着，但他的目光中，却没有丝毫惋惜。
见证了诸多生离死别、美丑善恶，阿斯克勒庇俄斯似乎已经有所觉悟，理解了生命的脆弱与伟大，或许，他本人都未曾注意——
那种淡然、理性的思考方式，似乎正向着‘神’，一点点靠近。
“你变了不少啊。”
赫拉克勒斯的目光，从对方身上扫过，眼中夹杂着些许惊讶。
眼前的挚友，与记忆中的那名青年，有着巨大的差异。
或许是喀戎之死所带来成长、又或者是完成不死灵药所带来的升华，总之，对方已经不再是大英雄记忆中的阿斯克勒庇俄斯了。
“啊，那是当然的，赫拉克勒斯，毕竟，你记忆中的我，应该还停留在二十年前吧。”
青年摇了摇头，冷峻的面容上，此刻流露出轻松的笑意，但是，他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时候已经不早了，算算时间，我也该回去了。”
“对了，佩琉斯与忒拉蒙的孩子，也都参加了这场战争，你要去看看吗？”
“阿喀琉斯与埃阿斯吗，不必了，他们会成为超越其父辈的英雄。”
赫拉克勒斯拒绝了对方的邀请，众人记忆中‘死去’的大英雄，已经不适合出现在这个时代了。
击破特洛伊的荣誉、权力？
对大英雄而言，这些唾手可得的东西，并不重要。
更何况，这是属于特洛伊英雄的舞台，既然世界的修正，已经将他从历史中摘出，那么——
就让这世界、回归其应有的秩序吧！
告别了阿斯克勒庇俄斯，赫拉克勒斯隐没了身形，悄然穿过希腊联军的驻地、跨越特洛伊的城墙与结界。
在这巨大的战场中，一个个鲜活的面孔，浮现在大英雄眼前，阿喀琉斯、奥德修斯、赫克托耳……
真是讽刺啊——
即便倾尽全力、赌上性命与荣耀——
命运、都已经注定了结局。
以一己之力改写世界的命运，在见证了异闻带的消亡之后，赫拉克勒斯已然觉悟——这种想法，的确有些过于傲慢了。
汇聚无数人命运而选择的世界，无论延续、灭亡，都绝非一人之力所能改变，如果是王者，或许能聚集人心，以帝国的意志开辟前路，但是——
赫拉克勒斯并非王者，而是一名英雄，所以啊，即便他能超越自己的命运、能够扭转世界的轨迹，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贯彻一人意志的国家，或许能够繁荣昌盛，但贯彻一人意志的文明与星球，唯有毁灭与停滞。
返回喀戎遗留的居所，赫拉克勒斯将阿塔兰忒从床上扶起身来，将那蛇毒的解药为其喂下。
就像是心脏的脉动，陷入昏迷的阿塔兰忒，蕴藏在其体内的神之力，忽然活跃了起来，散发出火焰般的炽热高温。
这股力量，无疑是月女神的遗产，那满溢的神性，此刻随着少女的苏醒，在其身躯中沸腾，某种程度上，她已经堪称阿尔忒弥斯的化身。
就在这时，阿塔兰忒身上的魔性之物，似乎也与其一同苏醒了过来，吸收着少女身上溢散的神性。
『这是？』
赫拉克勒斯微微皱眉，对那魔性之物的异变，心底感觉有些不妙。
大英雄刚准备动手将其摧毁，几乎在同一时刻，漆黑之物立刻化作残影，犹如箭矢般贯穿了墙体，向着极远之地掠去。
『刚刚那个、是阿尔忒弥斯的权能？』
因为担心阿塔兰忒的状况，赫拉克勒斯并没有追击对方，但是，他却从对方逃走的痕迹上，察觉到了与月女神权能相似的气息。
吸收了阿塔兰忒的偏执与愤怒、阿尔忒弥斯的神性与亡骸，从那魔性之物诞生的、是象征疫病与死亡的神之残响！
此刻，那犹如灾厄化身的亡骸，正奔向这片大地上、充斥着杀戮与欲望的战场——特洛伊。
大概又过了半日，陷入沉睡的少女，终于睁开了双眸，茫然注视着前方。
这里是……
啊，梦、已经醒了吗？
从生与死的缝隙中苏醒，阿塔兰忒从床上坐起身来，游离困惑的目光，快速扫过这熟悉的小屋。
“你醒了，阿塔，感觉还好吗？”
狩猎归来的大英雄，轻轻推开房门，向屋中的少女打了打招呼。
“赫拉克勒斯……”
“我们、已经回来了啊……”
阿塔兰忒攥紧了床单，发出一阵低沉的呢喃。
“阿尔忒弥斯大人呢？”
“为了救你，她献祭了自己。”
或许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甘，赫拉克勒斯继续说道。
“那个世界已经结束了，泛人类史击败了诸神。”
“这样吗……”
与大英雄想象中不同，阿塔兰忒似乎并没有为此而陷入仇恨，反而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或许，她也明白，二者无关对错，仅仅只是为了活着。
“啊，谢谢你，赫拉克勒斯，我已经没事了。”
拿起身侧的天穹之弓，阿塔兰忒走到窗前，眺望着这个熟悉的世界，泥土与青草的清香沁人心脾。
无论是星间都市山脉，还是那近乎真实的梦境，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但是，即便如此，却总还有些心意难平。
“呐，赫拉克勒斯，我打算返回阿卡迪亚了。”
突然，少女转过身，一字一句，向大英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毫无疑问，对方是认真的。
赫拉克勒斯刚想开口挽留，但阿塔兰忒却是摇了摇头，已经做出决定的少女，并不会为此而改变自己的选择。
“泛人类史击败了强大的诸神，证明了人类的力量，此世间全部之礼物，也已经被我们找回。”
“所以，这场试炼结束了，赫拉克勒斯。”
“作为祭司的我，也是时候回到神殿，继续侍奉阿尔忒弥斯大人了。”
从少女的话语中，赫拉克勒斯能感受到对方的决意。
骄傲的女猎人，不会被任何人束缚，赫拉克勒斯也知晓着这一点。
所以，挽留的话语，已经不必再说，大英雄微微颔首，向眼前的少女，做出了道别。
“这样吗……，啊，再会了，阿塔，期待我们的下次相遇。”
“啊，一定会的，但是赫拉克勒斯，下次见面，我们会成为对手，也说不定哦。”
少女轻笑着点点头，随后伸出拳头，在对方身上轻轻捶了几下，发出打趣似的调笑。
嗯？
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从赫拉克勒斯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阿塔兰忒似乎更加得意了，眼中流露出神秘的笑意。
呐，赫拉克勒斯，你的旅途还将继续，在你之后漫长的岁月里，有许多人，正等待着你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