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女巫（39）
时间的力量喷涌而出，
世界停滞了一瞬，思维告诉自己没什么异常，身体却停滞在原地。
在极致的安静和不协调中，所有智慧生命都体会到了名为“时间”的玄妙力量。
咯吱咯吱……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时间与空间被撕裂，浓稠到几乎化作液体的黑雾逸散而出，泼墨一般占满了整片天空。
黑夜重临。
啪嗒，啪嗒……
一滴滴粘稠漆黑的液体雨点一般落了下来，终于，时空不堪重负破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内里的漆黑粘液就像是敲开的鸡蛋，一股脑儿冲了下来，在地面上凝成一滩。
从那滩黑色的液体中，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来，随后黑色覆盖其上，披着黑袍的苍白人形生物从中挣脱而出。
巨大的威压从祂身上扩散而出。
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笼罩了精神和灵魂，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这是上位者的绝对压制。
是生命求生的本能。
黑色的液体一点点被收敛起来，威压也散了个干净。
莎莎感觉到冰凉的目光轻轻落在自己身上，她忍着生理性的恐惧抬头，对上一双填满了漆黑的眼眶。
黑色在其中缓缓涌动，似乎随时要跑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场景有点惊悚。
她迅速埋下头。
人影似乎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然后长长叹了口气，空气随之轻轻一荡。
祂眼眶中的黑色一点点褪去，露出灿金色的双瞳：“……莎莎？”
莎莎心里一动，连忙抬头：“……老师……是您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
姜妍没有回答她的话，有些茫然地发问。
有几个神明突然反应过来，化作光柱冲天而起。
然而，并未如祂们所想，光柱在半空中被拦截了下来。
结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修好了。
人偶的通道只能用一次，祂们被困在了这里。
“怎么回事？结界不是只有单向防御的功能吗？”
“圣光之主，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
诸神聚集在半空，对着圣光之主发问。
圣光之主无话可说，视线落在谎言的主人身上：“你不是要去处理那个人类？怎么回事？”
祂还记得当时冲进战斗场地的人类，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竟然把女巫弄了出来。
“……现在就是既定命运发生的时刻啊……”
谎言的主人环顾四周，除了圣光之主，其他神明默默后退了一截。
这个疯子杀了好几个神明，祂们可不想凑上去。
“你说什么？”
圣光之主皱眉。
“诸神陨落，埋葬成墓，就是现在了。”
谎言的主人有些不耐烦，祂丢了时间的权柄，哪怕知晓了许多信息，但逃不出这个罩子也一样得陨落在这里。
一起来的神明们力量不够，也就只有圣光之主能用一用，但偏偏在圣光之主面前谎言无所遁形，祂想下手也没机会。
圣光之主点点头：“是人偶那里的信息啊，看来，对方同样掌控着时间的权柄。”
谎言的主人：“……你最好祈祷并没有，时间的力量超乎你的估量。”
对方身周确实环绕着时间的力量，但并不一定拥有时间的权柄。
在他们商量对策的时候，莎莎也已经把大致的情况说明。
姜妍敲了敲脑袋，试图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一些，祂顺着莎莎的话语重复道：“要把这些神全部都留在这里？”
莎莎有些期待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结界变成了挡里面的人，但既然机会难得，把这些神一网打尽就好了。
如果真的能做到，那人类将彻底走向自由。
她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事情，将在今天迎来终结。
一想到这件漫长的事情马上就要结束，她兴奋地几乎要颤抖。
姜妍看着她的表情，顺从着某种本能开口：“我可以帮你杀掉祂们，那么，你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代价？”
莎莎期待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她想起自己的亲人，她从他们那里第一次明白了“报酬”这个词的含义，
在跟着老师的那段时间，她知晓了“代价”这个词，她想了一圈，唯一符合这个词的就是她当初杀了领主的事情，但这也正是她所期望的事。
对着其他人，老师提出的往往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说是代价，更像是可有可无的象征。
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她也能大概体会到老师的想法：我帮了你，你也付出了回报，自此之后两不相欠。
于是，也没有必要再联系。
如果不是她赖着非要跟老师走，她们的联系也应当早早就断掉了。
当她们在部落定居后，老师再未对其他人提过“代价”这个词。
她教了人们很多知识，有了一堆学生，她救了很多人，就算不出手也能让所有人感到安心。
这是她所认识的老师。
在老师的踪迹消失之后，诸神在大陆上显出身形，祂们打着信仰的名义要求信徒奉献。
她久违地重新听闻了“代价”这个词。
它指的是人类的血肉，灵魂，情感等一切可以榨取的能量。
她现在也可以确定，对方现在所说的词，同样是这个意思。
隔着漫长的光阴，莎莎第一次发觉，昔日她无比熟悉和憧憬的老师，早已不是原本的模样。
不，或许是，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莎莎突兀出了一身冷汗。
对着那双静静看过来，无波无澜的金色双瞳，她虔诚而绝望地匍匐在地：
“我愿意成为您最忠实的信徒，我愿意将我的一切献给您，哪怕身躯化作枯骨，哪怕灵魂消散成灰……我永远，属于您。”
莎莎在十几年前就知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她曾经想过成为神明，但终究在仪式的最后一步放弃，因为那是十万人的性命。
她曾经无数次徘徊在放弃的边缘，但终究还是继续走了下去，因为无数人还在受着压迫。
这条路太长，长到她看不到尽头。
现如今，在她的生命即将结束的现在，她终于看到了，
——这条路的终结。
她视为标杆和灯塔的老师，化为了和她的敌人一样的存在。
不过，无所谓了。
如果她一个人的束缚真的能换取其他所有人的自由的话……
就让她这一身残躯再发挥一点作用吧。
姜妍能感觉到一股非常诱人的能量从这个名为莎莎的人类身上飘过来，只要祂想，只要祂一个同意的念头，这股能量就可以进入祂的身体。
祂饿了。
祂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