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孤还可以更疯!
容莺闻声回眸。
只见一列披甲执锐的禁军,踩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进了甘露殿,迅速将众人向两旁分开,让出路来。
之后,卫遒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宽袍猎猎,面容俊朗,周身带着与生俱来的疏冷,叫人不敢细看。
“参见太子殿下。”众人行礼,声如雷震。
“何故在此吵闹?”卫遒在人群中央站定,低眸与跌坐在青石砖上的容莺对视一眼,眸光堪称无动于衷。
不知怎么,容莺忽然就想起,三年前,她受了委屈时殿下的眼神。
他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人,但总会把她抱坐在腿上。那双深邃如墨的凤眸软软地看着她,温柔似水,所有的不开心都会烟消云散。
容莺眼睫簌簌垂下,鼻头不禁泛酸。
她有种感觉,殿下再也不会如从前那般护着她了。
万贵妃丝毫没察觉到微妙的气息。
她瞥了眼容莺,眼色似笑非笑,嘴角微斜地道:“太子来得正好啊。这小尼姑手脚不干净,胆敢偷吃青州进贡的醉金香,本宫正打算好好地教教她何为礼数、何为规矩、何为尊卑。”
周勤一听,吓得当即跪伏了下去,担错道:“贵妃娘娘误会,那醉金香其实是奴才擅做主张,从内侍省拿来送给这位小师父的。贵妃娘娘要罚就罚奴才罢。”
“你送的?”万贵妃一愕,“你送她醉金香作甚?”
话说着,眼含轻蔑地看向容莺,才发现这小尼姑生得眉目如画,肌骨莹润,仪容十分不俗。
顿了顿,她忽然笑得花枝乱颤,“周勤啊周勤,你莫不是要找个小尼姑对食?哎哟,你真是饿了啊!什么都能吃得下。”
话落,对上卫遒冷意沉沉的目光,心里莫名一阵紧张。
“太子瞧本宫作甚?”她色厉内荏地朝男人抬抬下巴,“东宫出了这等丑事,你也该好好地反省反省。”
周勤听得冷汗直淌。
他转过双膝,对着卫遒磕头磕得砰砰作响,“殿下,奴才万万不敢啊。奴才只是念着小师父誊写经书辛苦,才擅做主张送了醉金香,绝无半点非分之想,求殿下明鉴。”
“哟,你人还怪好得嘞。”万贵妃抚摸着墨玉,阴阳怪气地接了句。
卫遒眸光愈发冰寒,“既知道错了,就自己下去领罚。”
周勤忙磕头领命:“喏。奴才这就下去领罚。”
眼见周勤退出了甘露殿,万贵妃眼角又瞟了瞟容莺,轻嗤道:“醉金香之事便看在太子的份上饶了你罢,但弄伤墨玉之事,本宫可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容莺此刻已重新跪好,腰背笔直,似乎撑着一根无形的戒尺,淡淡的傲气从她眉枝间透出来。
醉金香之事,是有口难言;但要说小白眼猫,她是没什么好顾忌的。
“贵妃娘娘,墨玉实非我所伤。它的腿是被捕鼠用的流星球扎伤的。娘娘若不信,尽管可以派人去各宫查看,定能找到墨玉一路留下的血迹。”
“哟,你还指使上本宫了!”万贵妃冷笑一声,脸上满是鄙夷不屑之色。
双方争执不下,卫遒瞥眼墨玉后,古井无波地移开视线,对万贵妃道:“为父皇祈福之事不可耽搁,先让师父们下去准备明日的法事。墨玉之伤,孤定会彻查清楚,绝不姑息养奸。”
皇帝暴病,前朝尽在太子之手。今时不同往日,万贵妃不得不稍稍收敛,“好,有太子这句话,本宫暂时就不与你们计较了。我们走!”
春禧殿的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后,卫遒沉默地看了眼容莺,亦率着禁军出了甘露殿。
容莺没忘记外头还有个人在挨罚,她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快步跑出甘露殿去看。
此时,周勤已挨完了板子,正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
容莺满怀愧疚地上前道歉:“周公公,对不住,都是我牵累了你。”
周勤闻声,侧过头去,变脸似的恢复了讨好的笑:“容小姐哪里的话,不怕你笑话,奴才近日刚好皮养得很呐,就指着被搓磨搓磨呢!”
比起殿下的冷漠,周勤的热络让容莺心里愈感苦涩。她扯了下唇,轻轻地道了句:“多谢周公公。”
周勤屁股疼得火辣辣的,着急要走,“容小姐不必言谢,请你留步,奴才这就回东宫伺候殿下了。”
言毕,朝容莺欠了欠身,便在小徒弟石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离开。
走得远了,石头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师父,你这是何苦呢?为了一个小尼姑去讨殿下的罚,不值当啊!”
周勤没好气地啐道:“你小子懂个屁!”
石头一脸无辜地道:“徒儿是不懂,但殿下的神色瞧着不大好呢。”
周勤嘴唇动了动,翻个白眼,懒得与他解释。
容莺平白无故被万贵妃训了一顿,殿下的神色能好才怪!
犹记当年在皇子府时,一丫鬟嫉妒容莺,在替她梳发时,故意扯痛她的头皮,便被殿下赏了十五大板,以儆效尤。
容莺可谓是殿下心口的朱砂,谁若胆敢染指,便只有一个下场——死!
果然不出周勤所料。
是夜,月上柳梢之时,春禧殿庭园里忽然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夹杂着锐甲的声响,兵戈之气霎时蔓延开来。
专注品香的万贵妃立即从美人榻上惊起,透过轩窗,见是卫遒领着禁军冲了进来,脸色不禁一沉。
“太子率人深夜闯我春禧殿,成何体统?”她急忙起身,先发制人。
言语之间,禁军已将整个春禧殿控制住。
卫遒一身冷厉地站定,鹰隼般慑人的目光迫视着万贵妃,“孤已查清墨玉受伤之事,此番前来,是要给娘娘一个交代。”
万贵妃一听,心下稍松,“哦?那就请太子说说,到底是何人伤了本宫最心爱的墨玉?”
卫遒并不回答,只是朝身后的侍从打了个手势。
须臾,两名内侍抬着一筐青州进贡的醉金香走了进来。
万贵妃瞥了眼,发现那竹筐里的葡萄全已腐烂,酸臭之味四下弥漫,令人作呕。
“太子这是何意?”她眉心狠狠抽了下,赶紧用香帕遮在鼻尖,“不是要给本宫交代吗?抬烂葡萄进来作甚?”
卫遒敛下衣袂,漫不经心地道:“今年青州进贡的醉金香甚多,听闻贵妃娘娘爱吃,遂在说猫之前,孤想先请娘娘吃点爱吃的。”
话音刚落,周勤立刻出列,用拂尘点了几个手下,语气颇有点公报私仇,“你们几个还愣着作甚?还不快麻利地伺候贵妃娘娘用果子。”
“你们敢!”万贵妃惊悚得几乎破音。
然春禧殿诸人皆被禁军摁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内侍摁在美人榻上,胡乱地填塞醉金香。
“呜”万贵妃想避又无处避,狼狈已极;咽喉滑动,眼光中流露出极度怨毒之色。
良久。
“咳咳呕”万贵妃瘫坐在地毡上,不停地抠着嗓子呕吐。
玄色蟒袍包裹着昂藏身躯,卫遒低眸看着她,目光犹如雄狮睥睨着踩在脚底下的猎物。
“今夜,孤不过是略施小惩,望贵妃娘娘日后谨言慎行。”
“非你所有,莫要肖想。”
“否则,贪吃只会让娘娘更加难看。”
一字一句,仿若从齿缝中挤出。
男人山岳般的气势压下,万贵妃彻底破防,歇斯底里地大骂:“卫遒,你好大的胆子!本宫是你父皇钦封的贵妃!贵妃!你有何资格虐待本宫?”
卫遒倏然冷笑,意味深长地:“哦?娘娘也知道自己是父皇的贵妃?”
万贵妃面色一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卫遒欣赏着她眼底的慌乱,故意停顿了一下,而后缓缓地道:“你那蠢猫不仅踩到了祈年殿的捕鼠器,还跳上祭台,打翻了为父皇祈福的长生牌。如此,娘娘还觉得自己配做父皇的贵妃么?”
说着,微抬了下手。
内侍得令,当即上前一步,朝万贵妃的左脸,狠狠掴了一巴掌,“啪!”
万贵妃本能地捂颊,不敢置信地尖叫:“是猫打翻了长生牌,你打本宫作甚?”
卫遒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孤不屑对付阿猫阿狗,孤向来只打主子。”
万贵妃目眦欲裂:“卫遒,本宫看你是疯了!”
“疯?”卫遒不善地眯了眯眼,“若你管不好自己,孤还可以更疯。”
万贵妃气得两眼一黑,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疯子!疯子!若非本宫早年小产坏了身子,轮得到你来耀武扬威!”
唯有败者才作假设,赢者只论结果。
卫遒懒得与她论道,拂袖出了春禧殿。
周勤亦步亦趋地跟着,觑见殿下神色逐渐恢复淡漠,踌躇几许,大着胆子道:“殿下,容小姐性子素来娇软,心思又细腻,先前便受不得委屈,今日被万贵妃当众折了面子,这会儿说不定正躲在房里哭呢。要不奴才陪殿下去甘露殿探望她一下?”
卫遒脚步不停,“若为这点儿小事还哭哭啼啼的,那她这三年的佛也算是白念了。况且,孤有这么闲?”
周勤在心里啧啧两声。都亲自跑来教训万贵妃,替人家出气了,还不够闲的?
他憋着笑,不动声色地紧跟上去。
转过一条宫道,忽地一名内侍从转角冲了出来,差点儿撞上卫遒。
“奴才该死,太子殿下恕罪。”内侍扑地双膝跪地。
“何事如此慌张?”周勤问道。
那内侍神色甚为紧迫地回道:“周公公,大事不好了,甘露殿走水了!”
“哪里?甘露殿!”周勤悚然大惊,没来得及询问详细情况,顿感身旁一阵疾风刮过。
他后知后觉地抬眸,目光所及,只捕捉到一片转瞬即逝的玄色衣摆。
“”
“都愣着作甚,还不快去追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