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真希望这是一场梦
李舒月大概永远也忘记不了1973年的冬天。
寒风冷到刺骨，她身穿军绿色的棉袄，依旧冷到发抖。
寒意似乎已经深入骨髓，让她忍不住全身发抖。
她的嘴唇无声喊出林闻序的名字，可惜再也没有回应。
林家的下放来得很突然，在林峰高和李亚林还在拼尽全力去周转的时候，本以为有转机，没想到命令来得突然。
林峰高最先被带走，遣送回他的老家，一个连他也陌生的小山村，换洗衣服都没来得及带走，也未能留下半句叮嘱。
刘兰一下子觉得天塌了下来，接连几天去革委会求助无果，但也没白去，知道了林峰高下放的地方。
为了不连累家里，刘兰不敢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但是多年以来她一直没有工作，继续留在城里根本不能维持多久日常开销。
“我该怎么办？”刘兰哭红了眼睛。
“回娘家吧，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孩子还要上学呢，要是跟去乡下，那边什么也没有……”
何清夏偷偷抹眼泪，两家人现在早已经变成一家人，林家遭此劫难，真让人心里不好受。
刘兰放心不下丈夫，本打算把两个孩子送回娘家让父母照顾，她自己去乡下陪丈夫，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计划，革委会的人就“委婉”劝她离开，并且要收回筒子楼这间房子。
要是再不走，就要流落街头了！
咬咬牙，刘兰在革委会上门第二天就买好票打算离开。
李舒月直到她们离开那天，才回过神来。
对于这一场大范围的“革命”，第一次有了新的认识。
从小的陪伴，她怎么会舍得林闻序离开？
出发前的夜晚，两人偷偷跑到筒子楼转角的巷口里告别。
白天刘兰和林闻序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应付不怀好意的人。
家里的东西没有被破坏，是因为革委会那边给李亚林面子，忘了说，这几年时间李亚林已经升职为钢铁厂的副厂长，很受组织重视。
幽暗的巷子口两面灌风，林闻序把女孩环在怀里替她挡风。
可是李舒月还是觉得冷，“你还会回来吗？”
林闻序摇摇头，这场运动已经持续了很久，没有谁能保证什么时候会结束。
“我该怎么去找你？”
李舒月眼神迷茫，她没有出过远门，最远的地方就是去305钢厂探亲。
她不会自己坐火车，平时走路也总分不清方向，之前因为有林闻序在，她可以不用担心，因为自会有人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目的地。
“别来。”
林闻序的声音带着克制，漆黑的夜晚看不到他眼里闪烁的泪水。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李舒月鼻子一酸，用力的擦了擦眼睛，心里仿佛缺了一块，空荡荡怎么也填不满。
林闻序怎么也说不出别想我之类的话，他多想女孩可以永远记得他……
“别哭了。”
他苦涩地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想伸手帮女孩擦眼泪，最后无力垂下来。
“可是我根本忍不住！”
李舒月说完扑在他怀里哽咽，为了不发出声音，紧紧咬住他的肩膀。
肩膀传来疼痛感，林闻序眉头都没皱一下，终于遵循心意把手放在女孩头上，把她往怀里按了按，紧绷已久的神经在这一刻松懈下来。
一想到明天就要离开，林闻序身子僵硬了一下，李舒月感觉到了，抬起头看他。
湿漉漉刚哭过的眼睛，眼眶还带着一点红色，林闻序叹了一口气选择妥协。
“等我到了那里就给你写信，放假的时候可以叫清夏姨陪你一起来找我。”
林闻序撒谎了，他知道一旦到了乡下，肯定不能自由行动。
说不定会受到监视，说不定他寄出去的信件会连累女孩一家。
李舒月点点头，她没有想过这一次的分别会有将近六年之久，久到她的身边有了别的朋友，久到再一次见面她对林闻序有了陌生感。
现在她只想紧紧抱住林闻序，表达她的不舍。
“真希望这是一场梦。”李舒月喃喃自语道。
夜间风越来越大，吹得李舒月鼻涕都快出来了，林闻序态度强硬把她带回家。
手牵着手，李舒月耍赖不愿意走，因为她知道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男生手劲很大，半拖半哄把她带回家，何清夏看到她哭红的眼睛，忍不住心酸。
但愿去到丈夫那里换一个环境女儿心情会好一点，把这些伤心事忘掉吧，继续做快乐的小天使。
李舒月即使不想睡，可多年来习惯改不了，等到第二天早上，林闻序已经走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送他。
这也成了她的心事，这一次的分别，李舒月用了一年多时间才走出来，那些无处不在的陪伴，往日只道是寻常。
一旦离开思念就会侵蚀她的脑海，那是比父母还要亲密的陪伴。
302的房子空出来了，暂时还没人搬进去。
何清夏把工作卖了出去，每天接送她上下学，她们要到过年那会儿才搬走。
林小梅很不舍得她们接二连三离开，这几年大家相处不错，心里有感情基础。
小胖已经不是小胖了，变成了竹竿一样，他写了一封信给李舒月，送信的时候支支吾吾红着脸。
可是那会儿李舒月根本没心情看，后面那封信在搬家的时候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李舒月带着淡淡的忧愁离开了上甘市，离开了她从小长大的家，带着对筒子楼所有的回忆一起离开。
没心没肺的大小姐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满腔心事的少女，以至于转学到钢铁小学的时候，班上的人都不敢和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