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冻疮
楼风眠懒洋洋的靠坐在软榻上,等着李公公把药送来。
既然陆云野都主动要求服侍他了,那就来吧。
御药房那边早早便燃起了炉火,为皇上熬制汤药,就等着皇上退朝后第一时间奉上。
送药的小太监一进门,楼风眠就直皱眉头。
装药的食盒都没打开,就能闻到这么浓郁的苦味,这要是喝进嘴里,岂不是更苦了。
陆云野把盖子打开,将微烫的瓷碗端在手里。
“我不喝。”
楼风眠闭着眼睛直接躺在了床上,索性装死。
那碗盖一掀开,楼风眠便瞥见了。
这可是纯正的中药,熬出来的药汁深黑如墨,晃动间还能看到从底下翻涌出来的药材残渣。
整个御书房内都弥漫着酸酸的苦味。
陆云野把他拉起来:“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喝药怎能痊愈?”
“你……”
楼风眠刚想开口反驳,陆云野已迅速捏住他的双唇,让他变得像个鸭嘴兽一样。
他似笑非笑,左手端着的药碗却依旧稳稳当当,没有一丝晃动。
“再敢说我盼着你早死,你就试试,我今天就死你。”
楼风眠惊得一颤,心跳都快了几分,热意从耳尖一路下延。
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祁墨说这种话他可能只会觉得有些幼稚,不贴合年龄。
但这番话从他口中说出,却毫无违和感。
就好像真的是狄时戾在和他说话。
陆云野在军中待了那么多年,男人堆里出来的,什么荤话没听过。
之前碍于他的小太子单纯善良,不想让他沾染上这些污言浊语,一直贴心护着。
但小太子这些日子实在是不听话,他心里这火气被他激得是越烧越旺。
几乎夜里要洗两三次冷水澡
如今偶尔冒出来两三句,倒还真让楼风眠老实了,也算是歪打正着找对了方法。
陆云野用勺子舀起一勺汤药,递到楼风眠的嘴边:“乖,喝了这药,再漱口用早膳。”
那黑漆漆的药汁单独舀出来一勺时,反而显得没有那么黑了,但其中被打碎的深绿色药材却变得更加显眼。
楼风眠闭了闭眼睛,一口闷掉。
王太医为了让他尽快康复,特意去掉了那些可以中和苦味的药材,还嘱咐他必须将药材也一并吃下。
那野草般的苦涩直冲脑门,细碎的药渣在喉间刮得生疼。
好不容易才艰难地咽下第一勺,第二勺又已经递了过来。
陆云野看他喝的那么艰难,跟个小孩子似的。
“有那么难喝吗?”
“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楼风眠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他都不敢细想这药里有什么药材,要是有水仙子望月砂之类的东西,他恐怕一个月都不想再吃饭了。
“那可不行,少一滴都会影响药效。”
陆云野铁面无情的又递来一勺。
楼风眠烦了,长痛不如短痛。
他直接把整个碗从陆云野手里抢过来,将剩下的汤药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楼风眠感觉自己灵魂里的一些美好品质全都被磨掉了,双眼空洞无神的望着前方。
陆云野把瓷碗放回去,端来一碗茶水,“漱漱口。”
他看着楼风眠那张被苦得皱成一团的小脸和抿成直线的嘴角,既好笑又心疼。
不过……
“你敢吐我身上试试。”
楼风眠被猜中心思,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他是想,但不敢。
漱完口之后,口腔内总算清新了点。
也许这就是他当初给杨浮玉喂杂草的报应吧。
用过早膳,楼风眠坐在书桌前开始批阅奏折。
奏折已经堆积如山,他随手翻开一本。
【臣李念谨奏:
臣得知陛下龙体安康,天下百姓皆为此欢喜,四海之内皆是一片太平景象。今日特来上奏,虽无重大国事相告,但臣仍想借此机会,以微薄之语表达臣对陛下深深的关怀与敬仰之情。愿陛下万福金安,天下太平。】
楼风眠面无表情地批了个“阅”字。
随后,他又打开了一本奏折。
【臣闻陛下每日忙于国事,宵衣旰食,身心皆疲。臣心中惴惴,特来问候陛下今日是否已享用过御膳,滋味是否合口?……】
好好好,又是废话文学。
楼风眠随手批了几个字,看向那一堆奏折,头都大了。
这些,不会都是废话文学吧,他还得都批了。
一旁的陆云野手捧书卷,悠然自得地躺在椅子上。
楼风眠瞥见这一幕,心中更是涌起一股不忿。
这么一对比,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实惨,又没权还得白给人打工。
楼风眠把笔一撂,决定造反。
他拍案而起,词还没想好,对方就先发制人了。
陆云野把书放下,撑着脑袋问道:“怎么?”
楼风眠扬起下巴,毫不客气的使唤他:“你过来把这些奏折全都批了。”
陆云野把合上的书打开,轻飘飘道:“臣不敢。”
楼风眠:“……”
他怎么没看出这陆云野哪里不敢来,简直要把御书房当自己家了。
“陆大将军连逼宫这等大事都敢做,区区几本奏折又有何不敢?”
陆云野不紧不慢道:“陛下,求人办事,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
“什么态度?”
“陛下总是称呼我为陆大将军,未免太过生疏了。我还记得儿时陛下总是唤我为陆哥哥的。”
陆云野终于放下了那本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游野记》。
他缓步走到楼风眠面前。
楼风眠气势上就矮了一截,机械的坐回去,慢吞吞地往奏折上写了个“阅”字。
但实际上根本没阅,注意力全都被勾走了。
陆云野自然地把手搭在对方的肩上。
那双手拿了十多年的剑,粗粝而有力。
即便隔着衣物,楼风眠也能感受到那手指上厚厚的茧子,那是岁月与战火的痕迹。
陆云野的手并未用力,只是轻轻地搭在楼风眠的肩上。
他想听楼风眠在清醒状态下喊他一声“陆哥哥”。
这样会让他感觉自己与楼风眠之间没有缺失的那六年。
陆云野站着,楼风眠坐在桌前。
陆云野能轻易地洞察到楼风眠细微的神情变化
“那就不打扰陛下批……”
奏折二字还未说完,陆云野的手就被另一只手攥住了。
“陆哥哥。”
那只手,比陆云野的细嫩白净许多,但关节处却有几块暗紫色的冻疮疤痕,那是冬日里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