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冬日难熬
“看我作甚?还不快些去请。”
陆云野眉头微微蹙起,目光扫过掉落在地上的染血帕子,上面的血迹红的刺眼。
再看向楼风眠,眼神中的不耐烦愈发明显。
又在装,他倒要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小太子又在作什么妖。
“是是是。”李公公连连点头,低眉顺眼的跑出去对着小太监高声喊道:“没眼力见的东西,快去把王太医请过来!”
小太监被踢了一脚,忙不迭地跑了。
对上陆云野不友好的眼神,楼风眠并不感到意外。
原主想维持自己在昔日好友心中,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完美形象。
每次发病都会把陆云野支走,不让他听太医的诊断,更不想让陆云野知道自己的过往,导致陆云野一直认为原主是在装病,无理取闹。
楼风眠时不时地咳嗽两声,抬头时恰好与陆云野四目相对。
自他刚刚发病之后,殿内乱作一团,那些侍卫也在陆云野的示意下把人质带下去了。
准确的说是被护送回将军府了。
那一声声剧烈的咳嗽声,肺要被咳出来似的,听着都揪心。
陆云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楼风眠,却看不出对方丝毫心虚的迹象。
他拂袖,坐下。
却因为看楼风眠看的太专注,没有留意到凳子已经歪斜,险些摔在地上。
好在下盘稳,硬把重心拉了回来。
众人都低着头,并未看见这一幕。
但楼风眠却正正好好看见了。
他唇角一翘,没忍住,“哈……”
短促的笑声在空旷的宫殿内回荡了两秒不止,足以让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见。
陆云野漫不经心地抬眸,他久经沙场,煞气十足,仅仅一个眼神,便吓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李公公腿一软,先跪了。
“皇上的病这是好了?”
楼风眠头皮一紧,回应他的是一串真心实意的咳嗽声。
陆云野嘴唇微动,又想说些什么。
好在太医及时赶到,救了楼风眠一命。
王太医胡子花白,看上去年纪不小了,一身深紫色官服穿的板板正正,就是帽子歪了些,气还没喘匀就向两人行礼。
楼风眠侧身斜躺在榻上,伸出一只手来,太医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袖子。
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手腕,陆云野看得直皱眉头。
怎么会这么瘦,他一只手都能圈住风眠两只手。
金丝脉诊被垫于手下,余光瞥见靠得越来越近的某位,楼风眠轻声道:“陆大将军,朕是天子,龙体安危关乎国家大事,不宜外泄。我知将军军务繁忙,不如移步殿外,稍作歇息。”
他咳嗽了许久,半真半假,嗓音沙哑又干涩。
陆云野今天打定主意要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不忙,臣愿为皇上分忧。”
楼风眠按照原主往常的习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刻薄地讥讽:“我懂。”
“陆将军不想走就罢了,不过是想早点知道我的死期,好无缝衔接坐上这皇位吗?”
……
王太医早已习惯这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
第一次他来给皇帝把脉时,听到新皇动不动就将死字挂在嘴边,又动不动说陆将军要篡位,吓得他当场昏了过去。
皇上只好又请了两位太医来救治他。
有了第一次之后,后面已经听的麻木了。
他旁若无人的为楼风眠把脉,虽然早就知道皇上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但还是不由得眉头紧皱起来。
王太医手指轻轻按压,脉象沉滞无力,体内淤积的寒气迟迟冲不开。
整个人的脉象甚至比七十几岁的老人还要虚弱。
若是之前能够按时服药,或许还能再撑个两年,然而如今恐怕连一年都难以维持。
“王太医,皇上的身体究竟如何了?怎么小小的风寒迟迟未愈?”
陆云野见他迟迟不回话,心里不由得慌了。
他常年征战沙场,与军医们频繁接触,深知在看病时最忌讳的就是大夫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风寒?”
王太医一愣,但很快就想起皇上之前嘱咐过他,不要向陆将军透露自己的病情。
风寒估计是皇上自己随口扯得一个谎。
他是医者,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皇上,您近日是否用冷水沐浴,又或是夏日贪凉食用了冰饮?”
楼风眠回想了一下,原主的确是非常怕热,每到夏天恨不得把自己关在冰库里。
前几日,夜深后睡不着,还喝了几杯冰镇酸梅汁缓解燥热。
于是,他点头。
“皇上,万万不可。您本就因寒气导致肾气不足,夏日太阳烈,正是排出体内湿气的最好时机。”
王太医把脉枕收起来,拿出了一副银针。
面对如此固执己见的病人,哪怕对方贵为天子,王太医也毫不纵容。
对他而言,耽误病人病情,比诛九族还要严重。
“陛下,日后切不可这般任性妄为了。不然这个冬天会很难熬。之前所开的药方已然不再适用,需加入几味烈性药物以驱寒邪。此外,微臣还需为您施以针灸之术,辅助祛湿。”
王太医将银针的头部浸入烈酒中浸泡数秒后,又用烛火将其加热至微红。
楼风眠惊恐地往后缩了下手,“等等!”
“等等。”
陆云野拉住了王太医的袖子,他听的云里雾里的。
小时候,他身为太子伴读,不是没见过太医来为风眠请平安脉,给出的结论都很健康。
怎么现在一个小小的风寒,又是肾虚,又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王太医,风眠他到底怎么了?”
“陆将军,请您先松开我的袖子。我一边为陛下施针,一边和你讲述。”
王太医无奈的叹气,看到楼风眠越缩越远的手,“还有,帮我摁住陛下。”
“好。”
陆云野单腿跪在床沿上,长臂一捞,轻轻松松的就将人牢牢的锁死在怀里。
“王太医,有劳了。”
“应该的应该的!”
王太医摩拳擦掌,他之前就提议过几次,用针灸来辅助治疗效果会非常好。
但皇上总是找借口推脱,几次推荐,就几次被拒。
今日,总算得逞了。
他手起针落,细如发丝的银针嗖一下就刺入了后溪穴内。
楼风眠没开疼痛屏蔽,他离陆云野实在太近了,担心会露出破绽,从而引起更多的误会。
银针刺入后,不是很疼,而是难忍地酸麻感。
再加上王太医一直提拉捻转针尾刺激穴位,楼风眠浑身难受。
他挣扎了一下,被陆云野压住了。
“乖,别动,很快就好了。”
陆云野知道他怕疼,又害怕针,伸出手捂住了楼风眠的眼睛,声音放柔:“疼的话就咬我吧。”
楼风眠当然不跟他客气,直接使出了吃奶得劲儿咬人。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刻钟,楼风眠本以为扎完针就结束了。
没想到王太医拿出了一根自制的长棍烛火,开始逐个将银针烧红、烧热。
“庸医,庸医!朕不治了!”
陆云野很自觉的用手关掉了他的声音。
手被咬的那么厉害,他硬是一声不吭,跟个木头人似的。
一个时辰后,楼风眠趴在床上,身上还盖了一张小薄毯。
他浑身轻松,不知是疼没了魂,还是针灸管用了。
王太医已经收拾好药箱,快步离开了。
殿内只剩下陆云野一人。
“如今看到我狼狈模样,陆将军心里应该非常满意,又或者说是乐开了花吧。”
陆云野只是转身,隔空用手指虚虚的指了他一下。
“等着。”
说完,陆云野便不再停留,大步走出了宫殿。
他要去找王太医详细问问楼风眠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回来再算账。
简单的动作和言语,偏偏就震住了楼风眠。
这气势,像大家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