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策问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句话真正触怒了朱元璋。
这句话是孟子里面的名言，当初朱元璋刚登基的时候，也欲效仿历朝历代，奉孔子和孟子为圣学，但是当他看到了孟子里“君视民如草芥，民视君如寇仇”等语时，不由得恼火。
他本就是从底层爬到皇位，很是讨厌这些字眼。
而且这些字句出现在圣学之中，简直就是教唆臣民造反。
朱元璋暴怒而起，把书狠狠地摔在地上骂道：“使此老在今日，岂可免我一刀？”
于是，朱元璋下令把孟子逐出孔庙，不准再受到读书人的供奉。
孟子被天下读书人奉为亚圣，
这个命令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许多大臣纷纷上书请愿。
但朱元璋的态度非常的坚决，下令道：“有谏者，以大不敬论，且命金吾射之！”
此令一出，朝野上下一时间敢怒不敢言，有心上疏却无人敢出头。
但是这个时候，钱唐却站出来了。
钱唐抬棺进谏。
朱元璋果然兑现了他的诺言，命金吾射之。
金吾卫士虽然得令，终究手下留了点情，不敢当殿射死当朝刑部尚书。
噗！噗！
当时年近花甲的钱唐肩头中了两箭，但仍挣扎着爬向御座，高呼：“臣为孟轲死，死有余荣！”
这番视死如归的模样，终究是让朱元璋动了恻隐之心。
钱唐是这个年代真正的读书人。
不论你说他迂腐与否，但他从始至终秉承了一个读书人的初心。
当初朱元璋招他入朝为官时，钱唐便麻鞋布衣见天子金殿对策，他如此做并非作秀，而是要告诉朱元璋，山人此来非为做官发财，而协助你天下大治。
钱唐做到了。
所以朱元璋也被钱唐读书人的风骨打动了。
不久，朱元璋便收回了成命，重新下谕旨：“孟子辨异端，辟邪说，发明孔子之道，配享如故”。朱元璋难得一见的作出了让步。
此刻，钱唐虽然被毛骧架住，但仍冲朱元璋大喊：
“皇上，您就杀了老臣吧，还能为朝廷省下一份钱粮，臣为大明江山社稷死，死有余荣……！”
朱元璋牙根紧咬，恨恨的骂道：“咱当初真应该一箭射死这老匹夫！”
嘴上虽然这般骂着，但朱元璋心里却愈发堵得慌。
这一次和太子一起出宫找杨炎，如果杨炎给不出什么有效的建议，那么又让钱唐这老头给说中了。
这老头就像粪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如果这一趟出宫无果，那回来应该如何处置他？
朱元璋又是一阵头大。
只能寄希望于杨炎能够说出一些头绪来了，不然真的是又被钱老匹夫得逞了……
……
朱元璋心里装了太多的事，不免有些沉重，跟着朱标一起，敲开了杨炎的门。
“先生，又来叨扰您了。”
“别这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说过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来找我，进屋说吧。”
杨炎将两人请进屋，又让人去烧水泡茶，这才坐下来，对两人道：“二位今日前来，是因为恩科的事情？”
朱标一怔：“先生您都知道了？”
杨炎笑笑：“此事在应天府闹得满城风雨，谁人不知？”
朱标默然点头。
恩科本就是天下百姓都关注的事情，此次出事，已然人尽皆知。
事实上，杨炎也有些奇怪。
历史上有名的南北榜大案这么快就出现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蝴蝶微微煽动了翅膀，动了哪一个地方，扰乱了历史的时间线？
不过也无所谓了。
他来到这里，本就是改写历史的。
此时，朱元璋有些心急，问道：“杨先生，这事你怎么看？”
朱元璋目光灼灼的看着杨炎，他感觉如果现在是在金銮殿上，这便是一场殿前策问了。
不想杨炎并不着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朝廷采取了何措施处置？”
朱元璋回道：“皇上下令三品以上官员，全部集中在奉天殿，连夜复阅考生们的试卷，看复阅结果与录取的结果相对比如何，以大致判定主考团队是否存在在徇私舞弊之行为。”
“今天一早，百官阅卷刚刚完成，得出的结果和主考录取的进士基本一致，也就是说，宋濂和一众主考并没有徇私舞弊，而是以真才实学录取。”
杨炎看着眼中有血丝的朱元璋，问道：“你也参加了？”
“嗯。”
朱元璋点头。
他就是主持这场百官阅卷的人，他能不参加吗？
杨炎道：“皇上此举确实是一個不错的法子，至少证明了宋濂他们的清白，但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本次恩科大案。”
朱元璋和朱标都是深以为然的点头。
对于这个问题，他们已经深入探讨过，又如何不了解？
现在关键的问题不在于宋濂和一众主考是否徇私舞弊，而在于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朱标道：“所以我们才来请教先生，看先生是否有解决之道？”
杨炎接过下人送来的热水，一边泡茶，一边道：“那如果再考一场呢？”
“不行。”
朱元璋当即摇头道：“恩科成绩已经放榜，如果取消本次恩科成绩，那朝廷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出尔反尔，朝廷的威严何在？到时候北方学子不闹了，南方学子又要闹起来了。”
杨炎徐徐道：“我的意思是，在不作废本次恩科成绩的基础上，再增加多加一场考试。”
杨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看样子对于这个问题已经有过考虑。
“再增加多一场考试？”
朱元璋和朱标闻言都是一怔。
取消本次恩科成绩，重新考试这个法子他们也都有想过，但就像刚刚朱元璋说的，朝廷那是出尔反尔，要不得。
但是再增加一场考试，他们还真没有想过。
朱元璋和朱标一下子都陷入了思考当中。
好一会。
朱标皱眉道：“可是那样的话，结果还不是以南方学子居多，那非但没有能够解决问题，反而……”
话还没说完，朱标突然想通了什么，不由得怔住了。
一旁的朱元璋似乎也想通了，恍然大悟一般，布满血丝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