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北行中学志怪编(4)鸣怨声
志怪篇iv:鸣怨声(据非真实传说改编);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真的。救我逃出生天的那几个同学以常规分要挟我只要我开校交馆的万能钥匙。在常规分与生命面前,一根随手捡来的小铁丝算什么?
当天晚自习课间,上次探尸解仙带阴泥的那个柴姓学霸专门冒着扣分的风险来找我,让我放去四楼半那层天台等他。英才班的学霸肯定得打好关系,我便同意了。
放了学,关了电脑、灯、门,不理会教室里几个走得慢的学生摸黑的哀嚎,我锁好门,把钥匙揣兜里,便上四楼半那层天台。那几个人真不用管,往近了说,他们知道不关窗户会扣分;往远了说,运动会跳高的三块奖牌都能被我们班摘得,我干嘛嘛要不把门锁死呢?那是跟运动会过不去。运动会奖牌高的加常规分呢。
四楼的四个班都不普通。两个班是航空班,对学校最大的贡献是把戴镜率降到90以下;虽然也拉平均分,但再低十分我们学校依然是市区第一。还有两个班是少数民族的班,象征着民族友谊,还有学校的体育实力;虽然和航空班差不多拉分,但人家到时候回老家高考,个个985也不是不可能。
我逆着一群群蓝衣服和花衣服,挤上了通向天台的楼梯。果然是放学时间,楼梯越往下越堵越往上越松。我顺利抵达天台,学霸还没到。估计是因为教室在底楼,不是很挤得上来。
天台地方狭小,估摸着不需要精英化的阿米娅都能攻击范围全覆盖。哪怕不行棘刺开三技能也够了。说是天台,不过是楼梯中断处的延展,除了一面是梯梯口,其余三面都是墙,各开一扇没有窗玻璃的半落地窗。我透过窗台望去,校园中的路灯光在无涯的夜幕下被撕得粉碎,半月如眯缝的人眼,冷冽而凄清。我忽然明白了那句“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原来描写的是这般空旷与寂寥。
心中忽有触动,仿佛一只纤纤柔荑在拨弄我的心弦。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感填充心间,眼间有一双并看人影浮现,踏下的脚步踩碎镜面,镜面上倒映出赵幽冥绝美的侧脸。
好在头脑清醒,我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告诉自己这只是鬼遮眼,只要不轻举妄动,等学霸来了他自然会帮我解开。但度秒如年的我,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人影越来越清晰,心中的酸楚也越发浓稠,似乎从无形转为有形,流入四肢百骸牵拽着我向前,看清那个陪在赵幽冥身边的男生。于是我一下子明白了它的目的——拉替身!
如果是自我结束生命,会陷入枉死地狱中受刑。枉死地狱与其它十七层地狱不同,里头的鬼是可以到阳间害人,拉个替身代它坐牢,自己入轮回。不过除了这种,水伥鬼虎伥鬼什么的也会拉替身。
既然如此,那就以利诱之。我开口道:“这样吧,我渡你入轮回好吧?你给我个指示”
赵幽冥清越的嗓音蓦然响起:“我听说万象城新开了一家密室逃脱,你周末去不去玩?”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不是在跟我说话。我感觉呼吸艰难起来,残存的理智与酸劲角着力。
她身边的男生终于开口:“是你朋友圈发的那条吗?好啊,这次我请。”我胸腔碎裂,滚烫的血流结冰,无声崩塌,腥红了世界。赵幽冥每条朋友圈我都看过,截过图,没看过密室逃脱的一条。我快步上前,想看到那个男生的脸,并暗暗希望再也不要看到那个男生的脸。好奇怪,心里酸酸胀胀,就是没有掉眼泪的意思。
要不是甲沟炎,我今天就真折在这边了。当脚尖踢在墙壁上传来十指连心的剧痛,眼前的两人如接收不良的老旧电视机的影像闪了两下,淡了几分。当断则断,我一口咬在舌头上。上次在校史馆,咬舌不成,但舌头还是肿的,咬上去格外疼,似有千丝万缕细线与心脏相连。我狠狠地打了个颤。
因为疼,影像再黯淡几分。我才发现我上身已探出窗口。望着楼下已显清冷的甬道,迷迷糊糊产生一种失重感,仿佛身体在无尽的空间中不断上升像充气的气球升到高空,璀璨地炸开。我冷汗“唰”地出来,后退两步远离窗台,拔凉拔凉的心悸后知后觉地涌现。我双腿发软,差点跪下。
不经意抬头,看见空洞而深邃的无垠中半轮雪月。黑中白比白中黑更显眼,我舍不得移开目光。赵幽冥的身影忽然清晰,哪怕舌尖钝痛。眼皮是个奇怪的东西。数学课上想睁也睁不开,现在想闭也闭不上。
我越念“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想找到数学课的感觉,越不情愿移开目光,也不知看的是月亮还是赵幽冥。口中一阵腥甜,我把舌头咬破了。腥甜的血涌出,束缚眼皮的力道减轻了许多。我趁势闭上,眼不见为净。我还是太天真了。府一闭眼,大量声音涌入耳中,分明而嘈杂,像是开着字幕。声音似化为实体,撑得头脑发昏,耳朵发红,似洪涛削割礁石,将我的思想割得七零八落,好若有条细线提纲挈领,我终于从中分辨出了什么。是整个学校的怨念全部积压在我的心上。“她喜欢的男孩子不是我。”“不想毕业,又要和她分开了。”“我下一次一定能考。”“明明他球技不如我,凭什么不让我上场?”“可是我没动电脑主机。”“今天作业好多。”“怎么又没有自习了?”“还不下课,要饿死了。”“白楚年好好哭啊,刀死我吧。”“为什么代刀人要刀光猫猫?”“回去用什么借口拿手机啊?”不一而足
每一份不同的痛苦相互叠加,朦朦胧胧,似混杂的调色盘,扭曲着趋于黑色。虽说佛教说“我不地狱,谁入地狱”,但真让一人承受千人的烦困才知道这有多难做到。
我睁眼望着与赵幽冥影象重叠的窗台。我能不能受得住全校的负面与压抑?就在我即将崩溃要向窗台走去时,一句怨言拉回了我的心智:“我也去请笔仙了,凭什么出风头的不是我?”看起来这众生愿力还没有甄别技术。这都被我听见了。但身后倏地传来一句声音:“你怎么还在?”我回头,是学霸。学霸冷冷道:“看着我的眼睛。”
他黑色眼白白色眼珠如天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