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筹码
太阳挂在客栈的上空,从窗沿的缝隙漏入房中。
林尤川睁着惺忪睡眼,揉了揉,披上衣推门。
门一开,突然被凑出的少女面孔吓到。
云琬正端着热腾腾的吃食,门一开,便立刻凑了进来。
云琬蹦蹦跳跳入内,全然不顾眼前人的神色,将吃食放在了桌上。
“虾肉馅的馄饨,还热乎!”云琬开心道,将林尤川扶到了桌旁坐下。
林尤川瞧着面前场面,突然想起一句话叫“无事献殷勤”。
“你需要我做什么?”他直截了当问道。
云琬面上展露笑容。
“你们南疆,有没有可以让发狂之人平静下来的巫蛊?”云琬问道。
白日的彦国闹市,四下是小贩叫卖的声音。
云琬怀中揣着林尤川刚给她的蛊盅,走在人群里。
远处靠近路尽头的地方似乎围了很多人。
“快去看,快去看!”
“是扶清国的余孽!正要被斩首呢!”
身边人群高喊,云琬被挤着往前。
人群的中央,市口的位置,有一处木制的刑台,这儿以往是扶清国处死那种罪不可恕之辈的地方。从前刽子手在此行刑,以警示众人。
而此时此刻,这台子上绑着的,却是个妇人。
妇人披散着头发,身上衣服破烂,哭丧着脸,叫嚷着:“我不是扶清余孽,我不是扶清余孽!”
只是她的声音因为虚弱喊得很小,人们听着只当是疯子的碎念。
“时辰到,行刑!”旁有官差,扯嗓子喊道。
一裸露上身的壮汉走出,提着刀,用手拎起妇人的头发,拽得她不由地抬脸。
妇人露脸,云琬突然看清那妇人的长相,那是她先前在路上遇见的那队流民里,抱着孩子的一位妇人。
云琬开口欲制止,却被溅起的鲜血呛到。
男人一刀斩断妇人的脖颈,鲜血迸射,正轻轻溅了一滴在云琬脸上,落在她嘴边。
刽子手提起妇人的头颅,高举给众人看。
“那对流民,还有剩的吗?”领头的官差对身旁的下属道。
“除了那妇人抱着的孩子,都杀光了。”下属回道。
“那孩子呢?”
“大人,那孩子还在襁褓中,这——”
“抱来!”
云琬的眼底抽动了一下。
一个士兵打扮的男子走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孩子被衣物裹着,还在哭闹。
刽子手放下妇人的头颅,走来接过孩子。
“扶清余孽,扰我疆土,断我国运!”为首的官差道。
“处死他!处死他!”人群沸腾起来。
云琬站在人群里,却觉得身边站着的,一个个,好像不是活生生的人。
那刽子手高举起孩子。
“住——”云琬欲上前阻止,却被身后什么东西有力地拉住。
“别去!”林尤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男子松手,婴儿被狠狠摔下。
半丈高的刑台,却足以摔死一个襁褓里的孩子。
只听“啪嗒”一声,哭闹声停止。
云琬的胳膊被林尤川抓住,拉着她离开正在欢呼的人群。
少年拉着她走到偏巷,那里没什么人。
“少主跟踪我?”云琬甩开他的手,质问道。
林尤川望着她,本想说的话此时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他们可以是那样的态度?”云琬率先开口,“处死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什么值得高呼的?”
云琬望着面前的少年,她好像在问他,又觉得,在这里得不到答案。
林尤川看着她,本想说些宽慰的话,最终却只道出一句:“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云琬转头,回看了看人群的方向:“世道是错的,那我就让它对回来。”
“明日,按我吩咐行事。”云琬道。
虫鸣清脆,伴着弦月。
云琬走到别院门口,冉鲜芸正等在那里。
“给!”云琬掏出白日里林尤川给她的蛊盅,“这东西可以暂时治好这些活蛊。”
冉鲜芸接过,掂量了几下:“你从哪里要来的?”
顿了顿,冉鲜芸又想起什么,道:“他跟你一起来的?”
冉鲜芸脸上满是警惕。
“他给的东西,我可不敢用。”冉鲜芸丢回道。
“你放心,我没和他说此事。他以为我要这蛊有别的用途。”云琬再度递出蛊盅。
“当真?”冉鲜芸接过。
“真,快去吧。”云琬催促道。
冉鲜芸推开院门,院内的人向冉鲜芸点了点头,打开里屋的门。
冉鲜芸打开屋内坛子的盖子,从腰间摸出竹笛,吹了一曲。
坛内活人蛊突然都跑了出来,发疯般扑出。
冉鲜芸立即打开蛊盅,飞虫从盅里飞出,落在那些蛊人脖颈上。
那些蛊人立即平静下来,肤色变为正常人的红润。
“当真有用!”冉鲜芸欢喜道。
云琬这才发现这些蛊人都穿着军甲,这些蛊人,怕是南疆王之前打算留作军备的队伍。
那这支队伍怎会如此轻易给了她?
“只是蛊盅终究有时限,不是恒久之法——”云琬正思索着,冉鲜芸却又道,“活人蛊终究是南疆禁书上的古法,纵然我和爹这些年一直在研究解活人蛊的法子,仍一直不得解。”
“以防万一。”云琬递上一捆绳索。
她和冉鲜芸以及院内的守卫们一同绑住了那些蛊人。
“林尤川既然能有缓解的法子,自然也能研究出解除之法。”云琬道,“之后我会寻个机会再找他来。”
“看在你帮我冉家、又救了这些活人蛊的份上,我可提醒你一句。”冉鲜芸道,“那家伙最擅长伪装了,看似无辜,私下里阴毒的很!你可别被他骗了。”
云琬侧头望向冉鲜芸,打趣道:“你被他骗过?”
“我认真与你说呢!”冉鲜芸生气跺脚。
“一个全南疆最擅长蛊毒的家伙,又认那样的人为义父——”冉鲜芸道,“他不爱说话,也总是沉着一张脸,我就没见他笑过。总之,虽然一同长大,但我有时还是觉得,他有些瘆人。”冉鲜芸说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总感觉在他身边,保不齐哪日无声无息就被毒死了。”
“无声无息毒死吗——”云琬清冷的眉目舒展出笑意,“我倒正看中他这点。”
“啊?”冉鲜芸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那是云琬与南疆王谈判的筹码,若她叛变,便让林尤川毒死她。
云琬不答,转头望着天上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