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了断
阴山镇往南的偏僻之地,两间破败的茅草屋后面,一口年代久远,周围长满杂草的深井中,突然传出咕噜咕噜的水流声。
紧接着,一只纤细惨白的手臂抓住井口,然后是另一只,双手发力,一个湿漉漉的女人就从井中爬了出来。
没有任何犹豫与迟疑,女人刚一出井就连滚带爬地逃向远方,一刻也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一眼。
而她的身后,一摊清水喷涌而出,似乎想要将逃跑的女人抓回去。
不过在延伸了三四米后,清水就停止了前进,徘徊片刻后又全部回流,没有留下任何湿润的痕迹。
一直到跑到两间茅草屋的位置女人才停下来喘气,她心有余悸地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才走进其中一间房屋。
“越来越恐怖了,它怎么苏醒的这么快……”
女人面色阴沉,每走一步她的身体都会更加肿胀,就像长时间泡在水中发胀了一样。
支撑茅草屋的房柱旁有一个昏迷的少女,正是林灵的肉体。
女人走到这里的时候身体已经圆鼓鼓得不成样子,每动一下都很艰难。
而且她的身体部位还在不停地融化着,落在地上形成浑浊的积水,显得格外诡异与可怕。
冷哼一声,女人的双眼逐渐变得空洞,一团虚幻的灵魂从中冒出,正是林月儿。
她有些嫌弃地看了眼逐渐瘫软融化的巨大“肉山”,然后一头扎进林灵的肉体中。
“果然,还是这个身体好用,我亲爱的姐姐。”
林月儿苏醒过来咯咯笑了两声,用手摸了摸脸,幽幽说道:“可惜,身体上的损伤容易恢复,灵魂就不容易了,这该死的规则真是麻烦。”
“不过虽说付出了很多代价,但还是值得的,终于杀掉了七个人,‘门徒’大人给我的承诺终于可以实现了,只要等到他回来……哈哈哈!”
“而且那件和鬼有关的东西说不定大人一高兴还会赏赐给我,那地方也只有大人才敢进去了……”
林月儿慢悠悠地走出去,朝着家的方向前进,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却不知怎得总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错觉吗?”
……
“怎么说,我这波是不是超级帅?”
“嗯嗯,超帅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从六点到十二点林陌一直没等到林月儿回来,于是就和林灵一起看了几个小时下载好的动漫,现在又玩起了单机游戏来消磨时间。
由于没有充电器,林陌在手机只剩下一格电的时候就没有再玩了,转而和林灵聊起了天。
期间林陌给她讲了几个自己写的小故事,又给她介绍了一下外界近几年来的变化。
林灵就乖巧地坐在林陌身边,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投来崇拜的目光,让林陌也有了一点小小的被认同感。
“哥哥你是九江大学的毕业生耶,这可是全国前十的大学,我以前的目标就是九江大学。”
“哥哥还是作家吗,才24岁就这么厉害呀。”
“哪里哪里,没有那么厉害。”
林陌笑了笑,心中却一阵难绷,毕业后写了两年小说还没什么名气,只能勉强养活自己,存款什么的更是一点没有,在九江大学的毕业生中已经堪称十足的失败者了。
幽幽叹了口气,林陌把话题岔开,再这样被夸下怕他脸皮再厚都有些受不了。
“对了灵儿,万一我打不过林月儿怎么办?”
听到林陌的话,林灵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歪着脑袋思考了片刻,认真地说道:
“哥哥不是鲁莽的人,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留下来肯定有自己的考量,灵儿相信你的选择。”
“而且嘛……”林灵飘至林陌身前,露出一个甜美纯真的笑容:“是哥哥救了我,给了我新生,还愿意冒险帮我报仇,所以无论会变成怎样,灵儿永远支持你。”
看到她这副可爱又坚定的样子,林陌感觉自己经过社会毒打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有被治愈到。
彼此信任,彼此支持,在危难之际可以交托性命的承诺,能做到这样,即使在不久前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此刻的关系也能够称之为“家人”吧。
林陌想要摸摸她的头,手却径直从魂体中穿了过去。
“哎呀,忘了已经闭上鬼眼了。”耸耸肩,林陌露出无奈的表情。
林灵则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绕着他飘来飘去,两人间仅剩的生疏,似乎也在打闹欢笑中消失不见了。
又兴致勃勃地聊了十几分钟,林陌突然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认真地侧耳倾听。
“外面有人在靠近。”
林灵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问道:“是林月儿回来了吗?”
“除了她还有谁会靠近这里呢?”
林陌轻笑一声,快步走到大门前抓住门把手,正欲开门时,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松开了手,静静地站在门后。
林灵一脸紧张地飘浮在半空中,紧紧挨在林陌身边。
吱呀~
大门从外部缓缓打开。
……
走在街道上,林月儿心中却总是心神不宁,感到一阵烦躁,而且这种感觉越靠近家越是强烈。
“烦死了,这到底是怎么了,灵魂受创留下的后遗症吗?”
林月儿的脸色愈发不爽,心中决定到家后一定要好好“疼爱”一下小熊玩偶和被囚禁在里面的林灵,以此来发泄负面情绪,放松一下心情。
这样想着,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一边哼着歌一边抵达家的位置,林月儿熟练地掏出钥匙,然后插入大门的锁孔。
“我回来了哟。”
一片吱呀声中,林月儿推开大门,向已经不存在的父母打了声招呼。
“终于回来了呀,我等你好久了哟,我亲爱的妹妹。”
林月儿一怔,不敢置信地朝前面看去,林陌正抱着胸靠在墙上,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只是那个笑容在她眼中却显得格外冰冷。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进了那幢鬼宅怎么可能还活着?他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无数疑惑涌上心头,林月儿愣在原地,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今天会一直心神不宁。
不过她就回过神来,第一时间转身逃离。
但仅仅跨出一步,她的脖子就被林陌狠狠掐住,与此而来的还有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将她想要爆发的力量全部压制。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想跑,这不太适吧?”
艰难地转过脖子,林月儿脸色煞白,倒映在她瞳孔中的,是一只猩红诡异的眼眸。
……
“我们问,你答,不要搞小动作,明白吗?”
林陌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被强制坐在小板凳上的林月儿,鬼眼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猩红气息将她笼罩。
林灵不再飘荡,紧紧挨在林陌身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林月儿,眼中充满了不解,但更多的是仇恨。
林月儿笑了一下,毫不畏惧地回视回去,悠悠道:“明白,我可是很懂事的。”
“呵呵,希望你能做到,毕竟——”
说到这儿,鬼眼发散出来的光芒一盛,刹那间就有无数血丝从林月儿身体上钻出,相互纠缠在一起,让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林陌将腿放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在一起,淡淡地说道:
“毕竟我不是一个喜欢暴力的人,而且也不想伤害这具身体。”
“要问就赶紧问!”额头浸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林月儿的表情显得十分狰狞。
“好,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害林灵一家人,他们对你应该很好吧?”
“呵呵,怎么,林灵,原来你找了个靠山啊,怪不得都敢正眼看我了?”
听到林陌的问题,林月儿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看得林灵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啊。”
林陌毫不客气地用鬼眼控制诅咒继续滋生,好好地又教了一遍林月儿什么叫“识实务者为俊杰”。
“住手住手住手!”林月儿厉声尖叫起来,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直到数秒后林陌才结束了对她的诅咒,而林月儿几乎已经瘫软在地上,双眼失神,再没了先前的嚣张。
“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林陌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因为……仪式……”林月儿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什么仪式?”眉头一挑,林陌顿时来了兴趣。
“一个能让‘门徒’大人接纳我,赐予我新生的仪式!哈哈哈!”说这儿,林月儿放声大笑起来,充满了疯狂。
“所以你为了一个外人就可以杀掉朝夕相处的我们,一直把你视作家人的我们吗?!”林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朝她怒吼着。
“哈哈,家人?那是什么?”
林月儿直挺挺地站起来,披头散发,表情狰狞地仿佛一恶鬼!
她直勾勾地看着林灵,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那天晚上实在是太美妙了,一个一个杀掉你们时,你们的惨叫,你们的表情,实在是太让人兴奋啦!哈哈!”
“我会永远记住那个夜晚的。”
看着一脸陶醉的林月儿,林灵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
突然,林月儿愣住了,因为,因为什么?自己真的是为了完成仪式而杀他们的吗?为什么没有这段记忆,只留下了很爽很兴奋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
头,好痛……林月儿抱着脑袋,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让她感到一阵烦躁。
“够了,不要再哭了!杀掉你们就是为了好玩,明白吗!”
“你就是个人渣,恶魔!”林灵带着哭腔,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快崩塌了。
在被囚禁折磨的无数个日夜中,支撑着她坚持下来的除了报仇的信念外,就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她林月儿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答案。
可现在,这个她等待了如此之久的答案竟然只是一句“好玩儿。”荒谬,可笑!
巨大的情绪起伏让林灵的灵魂发出剧烈的波动,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正当她心如死灰之际,一只手突然放在她脑袋上,很冷,却让她稍稍感受到了温暖与慰藉。
“休息一下吧。”
林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知道,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林灵自己冷静一下,不要有任何人打扰她。
随后,林陌望向抱着脑袋,一直胡言乱语的林月儿,开口道:“你疯了吗?”
“怎么可能,我亲爱的哥哥,我们还没好好聊天呢,”
林月儿放下双手,原本美丽可爱的脸庞已经被她自己抓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是吗,可是我已经不想和你聊了。”
林陌走到林月儿身前,稍微俯下身子,鬼眼中满是杀意:“告诉我关于那个‘门徒’的所有情报,我可以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告诉你又能怎样呢?你根本无法想象门徒大人的强大。”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真的在劫难逃,林月儿反而平静下来,充满怜悯地看着林陌,语气复杂道:“你破坏了大人的计划,终究难逃一死,大人他……”
突然,林月儿的表情一怔,随即变得惊恐,不解。
很快,各式各样的彩色颜料从她的嘴巴。鼻子、耳朵,甚至是眼睛中流出,缓缓将出她包裹起来,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单薄。
鬼眼一凝,林陌立即退后几步,他从林月儿身上感觉到了一股陌生而强大的灵异力量。
“诅咒吗?看来你的‘门徒’大人不准备留活口呢。”
确认没有危险后林陌就站在远处无动于衷地看着,没有任何要插手的意思。
“为什么?!门徒大人?!”
在林月儿不甘、惊怒的声音中,绚艳多彩的颜料将她整个人完全吞没,不断蠕动,然后迅速内缩,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一页薄薄的画纸缓缓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