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心脏换瓣膜（2）

    第二天，下午一点钟手术。上午让殿阁好好休息，中午，他们都候在他身边。到点了，手术车推到病房。他们一起把殿阁送到电梯口，憧憬勉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殿阁说：“你进去睡一觉，醒来一睁眼就看到我们了。”

    憧憬怕控制不住眼泪，说完赶紧退到众人身后。

    当看到电梯门慢慢关闭的那一瞬间，憧憬心好难受，非常难受。可能送亲人去战场的感觉就是这样吧，而且这是能看到硝烟弥漫的刀光血影的战场。他们一下子就把他推到那里去了。

    人生好残酷。

    大夫告诉说：“若没其他情况，大约四个小时左右，17点就能出手术室。”

    漫长的四个小时总算挨过去了。没消息，再等，还是没消息。

    手术患者的家属都在住院处对面的一个房间里等着，把那里叫休息室。二十几个病区同时都有患者做手术，家属都在这休息室里等候，休息室是平房，里面有个喇叭，随时通知。做完手术都及时通知家属。听到名字的家属马上跑出去，像领奖一样兴奋，因为手术成功了。

    听到名字的家属一个一个地高兴地跑出去了，一直没有听到王殿阁的名字。

    憧憬他们坐在休息室，能看到主管殿阁的医生办公室的窗户，在三楼，也能看到殿阁正在手术的手术室的窗户，在五楼。他们观察那两处房间的灯光。五楼灯光是亮的，三楼灯光是暗的。说明大夫还在手术室工作。

    一小时，两小时，……，有度日如年这个成语，憧憬看应该说成是度时如年更贴切。

    夜里11点，三楼医生办公室的灯亮了！有情况了，这时，他们休息室的喇叭响了：“王殿阁家属，请到医生办公室。”

    憧憬他们呼啦一群人，憧憬和两个儿子，还有殿阁的弟弟和妹妹，再加上儿子的一帮哥们，十几号人一起拥挤到医生办公室门口的走廊里。大夫走出办公室说，只进来一名直系亲属，他们互相看看，马上觉得憧憬二儿子去吧，他们都感觉他挺闯实，二儿子走到医生跟前，说：“我再找一个帮我拿主意的行不行？”大夫看了看他，也许是见他脸上还洋溢着稚气，他当年三十出头。大夫轻轻点点头，憧憬二儿子在人群中找到殿锋，说：“老叔，咱俩去。”

    然后，憧憬他们一群人都被撵出走廊了。当时的憧憬，什么主意都没有，不知所措，憧憬都傻了。

    他俩很快回来了，原来，殿阁手术时出现了意外：肝渗血了。这是他们以往从来没出现过的情况。幸亏提前备了一组局部凝血的进口药，否则，现准备都来不及，现征求家属意见，那什么都晚了。用上这一组药，就赶紧把刀口缝合了。

    殿阁是开胸手术，肋骨都切断好几根，给心脏换瓣膜时，得让心脏停止跳动，身体外面有个泵，血液通过泵代替心脏循环，呼吸靠呼吸机，他本身原来的心跳，呼吸都暂停了。这样的情况不能持续太久，他已经到时限了，所以肝渗血还没见彻底止住就把刀口给缝上了。这时，就找家属，一旦肝渗血不止，就需要进行第二次手术。第二次手术，风险是极大的，那么多条万一，家属意见栏里都得填写。

    二儿子一一都填了。到这时候了，就得什么都认了，就看他本人的造化了。

    他们又回到休息室里，度过地狱里的时间。

    大家决定，别都在这耗着了，留下一两个等消息吧，其余都回去休息，然后换班。憧憬被劝回租的住处了。

    这时，憧憬哭了。这之前憧憬能控制住眼泪，因为那是在希望里，生命本来就是在希望里的。憧憬一直在等喇叭里喊王殿阁的名字，然后和那些家属一样，飞出休息室。可是此刻，憧憬觉得凶多吉少了。想到这，憧憬难以控制了，……，人都说，当你惦记一个人，惦记的心都碎了的时候，你就想想他的坏，想他可恨的地方，就能缓解痛苦。当时，憧憬怎么就忘记想殿阁那些可恨的事了呢？他的坏，憧憬是最知道的。嗨！

    休息室里，儿子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两处窗户的灯光，医生办公室，手术室。殿阁已被移到重症监护室。那两处的灯光都是暗的，直到天明。说明没有进行第二次手术。

    魔鬼的时光还在延续。直到下午四点，休息室喇叭里想起了：“王殿阁要苹果。”的声音。

    “要苹果”，这是那个环境里专用语，当病人苏醒了，有意志了，通知家属就对护士说：“要苹果。”昨天我就听到这句话，当时没心思过问。也猜到是怎么回事。此刻，殿阁也会用这句话了。他们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的，脸盆、苹果、毛巾等送去给护士，不让他们进。那里的病患与家属就是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的。

    他们终于从地狱里出来了。又过了一天，殿阁就从重症监护室到普通病房了。那天是周五，护士说殿阁，这个老人家太厉害了，他要求出重症监护室，大夫不准，他就绝食，没办法，就让他回病房了。

    殿阁说，重症监护室每天需要付费上万元，很多项目都不走医保，周五不出来，就得下周一了，那损失太大了。殿阁说，他已经清醒了，不算重症了。

    是的，殿阁过了麻醉期，神志一直很清醒，他挺刚强，病房没有厕所，都到走廊用公厕。他没有一次在病房结大手。大夫说过可以轻微活动。殿阁恢复的速度简直是神了！当憧憬研究担架时，他就能活动上公厕了。然后憧憬开始研究轮椅。憧憬四姨家的表弟是佳木斯铁路警察，跑佳木斯—北京这条线，憧憬母亲生前有个轮椅在憧憬妹妹家，那就用火车给捎到北京吧。那天下大雨，憧憬妹妹把轮椅从鹤立弄到佳木斯了。那是2009年，运输比现在困难。

    这时，阜外医院的公示版上：王殿阁8月27日出院。我的天啊！我们还没好呢，怎么这么快就赶我们出院？理由是：床位紧张，倒出来给更需要的人。

    他们硬是赖了一天，28号出院了。28号这天，殿阁可以被搀扶下楼了，而且从医院步行走到住处了。虽然很近，那也得走上百米。他们好像做梦一样。憧憬赶紧问轮椅的事儿，若还没捎来就不用了。

    憧憬他们租的房子，就是一个房间，能放下大小两张双人床，能挤住六人，他们正好六人。在走廊可以做饭，公用冰箱。租金按日计算。比住宾馆便宜，方便，挺人性。

    整个楼都是日租，每天都有入住和搬出的。搬出的有的兴高采烈，比如他们。还有忧伤沮丧的，就是他们的亲人永远不能和他们一起回乡了。在这里告别了这个世界。

    条件简陋， 但他们很快乐。下一个问题就是研究怎么打道回府了。因为是八月末，大中专院校返校期，铁路客流高峰期，一票难求。

    怪不得票贩子活动猖獗，因为需求实在是强烈。

    人多力量大，儿子哥们儿多，憧憬他们买到票了。两张下铺两张中铺。是最理想的。殿峰提前两天回双鸭山了，憧憬大儿子准备把我他们送上车就直接回连云港上班，只有二儿子，殿阁，殿阁妹妹王坤他们四人一起回佳木斯。

    票是8月31日的。有两天多的时间，可以逗留。我们换班看护殿阁，然后就逛街。因为心情好，看什么都来情绪。

    北京有个十元钱一件的商场，什么“缺货断码出口转内销”字样的广告牌，十分诱惑，她们纯属乡巴佬进城。王坤会裁剪缝纫，裁缝匠眼里无废料，那就买吧，买呀买呀买，直到搬不动为止。因为这里有商机，憧憬支持王坤也当一把二道贩子。她们兴致勃勃。

    8月31日，他们打出租车到北京火车站，虽然人山人海，但有“小红帽”，只要付费，就专车把他们送到站台，坐在靠椅上等待火车进站。憧憬们第一个上火车，四人坐在一个洞里，好像是惬意旅游团，挺爽。竟然忘记了他们身边还有个重病号。这次出行，他们没有犯难。共花了十二万，路费生活费两万，阜外医院十万。医保可报销五万。哪方面都挺顺利。

    心情好，旅途也不寂寞，很快就到佳木斯了。亲属们都来接站。憧憬大外甥还买了那么大一堆鲜花，慰问从鬼门关胜利归来的战斗英雄。殿阁双臂抱住鲜花，他哭了。这多日子，不论是病痛，还是纠结，无措，他没流过泪，此刻，他真的哭了。他一定是感叹：人，活着真好！

    浪淘沙

    人有小脏器，

    本不稀奇，

    天天磨损不在意。

    直到健康塌陷时，

    悔之晚矣！

    如若有来世，

    我会铭记。

    告诫天下所有人，

    别等生命垂危时，

    才想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