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玩得真花
“公主从来就没有做错过什么,公主很好,一直都很好。”
“二皇子与你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他会变这样,与你无关。”
“公主勿要自责。”
沈枝意没有回答,她只是哭着,攥紧了他的衣裳哭着,泪湿了他的胸膛。
秋日的衣衫还尚且带着单薄,隔着薄薄的秋衫,他能感觉她柔软而纤细的身躯,宛如春日青嫩的花枝,仿佛一不小心,他便会弄伤她。
方才冲动之下,现在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时,让尘已是开始后悔。
他想要放开她,却不曾想,他的衣裳被公主攥在手里紧紧的,完全没办法松开。
犹豫半晌,他到底还是重新伸出了手,轻抚过她的背脊,温言安抚,连动作幅度都不敢大一些,生怕自己弄伤了她。
“公主,除了二殿下,你还有很多关心你,爱护你的人,贵妃,太傅……他们都很爱你,也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他们会始终如一的对待您,您不用为了二皇子而伤心,他不值得……”
“公主,皇家无情。”
大声哭过一场后,沈枝意反而好受了很多。
让尘说得对。
她把人心想得太好,把所有人都当成好人,却忘记了,皇家无情。
太子哥哥离去时也曾对她说过,皇家无情。
彼时,她尚且不懂,何为皇家无情,只是因为太子哥哥的离去而悲恸不已。
她不明白太子哥哥为何会弑君,也不相信他会弑君,他一向性格温柔和顺,最是孝顺,怎会做出那样的事。
但她更不明白父皇为什么就会那么轻易的信了那些人的话,将太子哥哥流放,皇后亲族三族皆斩。
就像在李婕妤的宫殿里,父皇匆匆询问下便定了她的罪,不愿信她一样。
这其中肯定有她所不知道的弯弯绕绕,但不管是谁的错,现在想来,都是皇家无情四个字。
与太子哥哥的事比起来,她这点事,倒算不上什么了。
父皇,二哥,三弟,母妃,太傅府……沈枝意心中苦笑,细数下来,这其中,真心对待自己的亲人,恐怕只有母妃了罢。
就算父皇也不见得有真心。
心绪逐渐平静下来,沈枝意脑袋也清醒了过来。
当四周寂静下来,耳畔传来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沈枝意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被让尘揽入怀里,自己的泪水还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裳时,顿时脸上红霞。
“你,让尘,你……你且放开我。”她结结巴巴的。
“属下僭越。”
见她不再难过,让尘放下手,却见沈枝意还紧紧攥住他的衣裳,神色略微有些沉默。
半晌,见公主还攥着自己衣裳不松手,让尘有些无奈地提醒,“公主,您可以松开属下的衣裳了。”
沈枝意,“……”
她这才发现,自己把让尘的衣裳还捏在手里呢。
雪白的脸颊登时红若鲜艳的胭脂,她慌里慌张的松开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
“我,我方才不是故意的要占你便宜的……”
“让尘,我……”
“对不起……”
让尘,“……”
公主许是哭得太久,忘记了,是他先拥住的她。
“公主不必道歉,是属下先僭越的。”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这事,沈枝意便想起刚才她扑在人家怀里止不住的哭,脸颊顿时止不住的发烧,一脸慌乱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事了。”
沈枝意伸手擦了擦眼泪,“让尘,接下来,我们该作何打算?”
让尘静默片刻,想起自己查到的事情,忽然道:“公主想去祈川吗?”
“我……”沈枝意刚想点头,却又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哀伤,“我现在双目失明,如何能去祈川,完成父皇的指令。”
“有属下在,公主就可以。”
公主双目失明是梦中酣的余毒所致,想要得到解药,必须回京一趟。
之前他不甚了解京都情况,不敢轻易带公主回去,这才想着寻找天下名医为公主解毒。
但京都如今的情况其实并不乐观,陛下听闻公主身陨容县,在朝堂之上便怒急攻心吐了血,悲恸之下,罢朝三日。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让尘截下了从京都飞往昭国各地独属于暗卫营的飞鸽,发现天枢正在调动其他地方的暗卫,回京护驾。
陛下出事了。
此地离京城路途虽遥远,但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得到京城的消息。
让尘抓住了二皇子的人,虽然他的嘴挺硬,但是他能撬开他嘴巴的办法不知有多少,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得知了如今京城的暗潮汹涌。
二皇子原来不止对公主下了手,帝王怒急攻心吐血晕倒也是他暗中所致,当初中秋宫宴进宫献祭差点被杀,却一跃成为国师的妖僧便是他的人。
如今帝王正躺在榻上,奄奄一息,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命。
一旦陛下逝去,二皇子便能在国师的辅助下即刻登位。
三皇子被禁,皇城禁卫有一半倒戈向二皇子,若非太傅及时发现不对进宫护驾,利用尚方宝剑与二皇子僵持,二皇子现在恐怕已经掌握大半皇城。
他对公主说的是,二皇子携带人马去往祈川安抚百姓,表面上,二皇子也确实出发去了祈川,但让尘知晓二皇子性格,早在暗卫营里的时候,他就已经与他有过接触。
像他那般狡诈阴险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放弃京城大好的局势,亲身去往祈川?
绝不可能。
真正去往祈川的,很有可能只是一个替身,而真正的二皇子,正隐藏在京城中,继续与姜太傅僵持,同时寻找机会打破僵局。
京城的事若是成了,再加上祈川的事,二皇子便是人心所向,天命所归,有妖僧国师相助,必定登位。
届时,陛下必死无疑。
京城的事若是没成,二皇子大可以说自己是担忧父皇,联系禁卫军也不过是为了保护父皇,他自己亲身去往了祈川,绝无半点反叛之心,轻轻松松,便把自己摘得个干干净净。
说不定,还因为办事得力,能顺手得一个太子之位。
进可攻,退可守。
如此心机,若真按他的计划执行下去,他成功的概率极大,一旦帝王驾崩,这对公主来说将会受到无法承受的毁灭性打击。
他可以不在乎别的人,但必须考虑到公主。
只是,如今京中所有人都尚在局中,被二皇子监测,唯有公主,跳出了这个局。
公主在容县身死,把这个消息送往皇城的人正是二皇子的人。
二皇子知道公主并没有死,正在暗中派人寻找公主,一旦寻找到公主,格杀勿论。
他无法两全相顾,一旦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若是帝王身死,二皇子登位,那公主就算活着,也是“死”了。
梦中酣的解药若是得不到,而他若又没能寻到能够解梦中酣的医者,公主极有可能目盲一生。
无论哪种结果,对公主而言,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公主必须回到京城。
而想要安全回到京城,祈川此行必去。
趁着公主身死的消息如今还没有到达祈川,他完全可以和公主先行到达祈川,把公主还活着的消息放出去。
“死了”的公主好解决,活着的公主却不能轻易下手。
朝廷百官都不是蠢人,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太明显了,他们不可能看不出来。
有些时候,一些东西大家都知道,但却不主动揭开的事情最好办的。
他带公主去祈川,便等于是掀开了那层掩藏真相的布。
公主在祈川一旦出事,就代表是二皇子下的手。
残忍的对自己手足下手,而且还只是一位性格仁善的公主,为此落下六亲不认,残暴不仁的名声,被朝中大臣口诛笔伐,甚至有可能功亏一篑,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二皇子没那么蠢。
只是,这些东西,他却不能向公主言明。
公主如今接连受到打击,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的真相了。
不过,让尘不擅长说谎,面对公主的疑问,他也只能用沉默面对。
“公主去祈川,就可以回到京城,治好眼睛。”
更多的话,他却是不说了。
沈枝意见他不愿意说,心中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再追问。
让尘不会害她。
她一直都很确信这一点。
如今她双目已盲,能信任的,也唯有让尘一人而已。
既然他不说,那她便信他,去祈川。
从容县到祈川不远,穿过一条山道,便能看到一条绵绵不绝的江河,坐船直下,便是富饶的江东,而往东走,上了岸以后,再行几十里,便可到达祈川。
这是最快的路线。
时间紧急,他们必须比二皇子的人先到祈川,所以,让尘挑选了这一条最难走的小路与水路。
小路不适合马车出行,沈枝意如今双目失明,让尘便带着她同乘一骑。
至于思怡,小路不便,再加上多带一个人,变故就越多,所以让尘给了她银钱让她留守此处,等回京的时候再把她一起带走。
自此,沈枝意便与让尘重新启程,出发去往祈川。
让尘揽住沈枝意轻功上马,让她侧坐在马匹之上,攥紧缰绳。
“公主,我们要出发了。”
沈枝意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服,羽睫颤颤,“让尘,我,我还没有骑过马……”
“我……我有点怕……”
她自幼出行都是坐马车,从未骑过马,更何况是与他人同骑一乘了,因此,浑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一动也不敢动。
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见她说怕,让尘想了想,伸出手,把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
“公主若是害怕,可抱紧属下的腰。”
才刚说出口,让尘又觉得此话有些不妥,忙改口,“公主可以攥紧属下腰侧的衣裳。”
“有属下在,公主绝不会从马上摔下。”
“公主尽可放心。”
让尘腰身流畅,黑色的武袍把他的腰线束得极好,沈枝意虽看不见,可也能感觉到布料下他坚实有力的肌肉。
淡淡的香味萦绕在她鼻尖,是她上次送给他香囊的味道。
他应该是一直带在身上的。
意识到这个问题,沈枝意脸腾得一下热得通红,脸颊滚烫。
“我……”她低着头,声如蚊呐,雪白的脸颊满是绯红。
让尘目光落在前方的道路上,马儿正打了个响鼻,四蹄乱动,他忙着稳固马匹,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勒紧缰绳,“公主,抓紧了,我们出发了!”
“嗯……”沈枝意轻轻嗯了一声,两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裳。
让尘一只手落在她的纤细的腰肢上,用力抱紧了她,防止她摔落下马,另一只手则是牵着缰绳,用力一甩。
几乎在刹那间,马匹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出。
他的手常年带着凉意,可沈枝意却觉得,被他触碰的那块肌肤极为热烫,隔着薄薄的秋衣,仿佛要被灼烧掉一般,脸颊通红,一直红到了脖颈。
只是,当马匹迅疾而出时,她却顾不得让尘落在腰间的手了,只觉得自己快被马儿颠出去,顿时惊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抱得紧紧的,声音结结巴巴,“让,让尘……”
让尘察觉到了她的动作,身体微僵,下意识放缓马匹,“公主可是害怕?”
“我……”沈枝意贝齿轻咬下唇,“没关系,我们走吧!”
说着,她手臂更用力的揽住了他的腰身,连身体都下意识往他的怀里钻。
让尘察觉到她的动作,欲言又止,“……”
揽着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公主不必担忧,有属下在,不会掉下马的。”
“嗯。”沈枝意低低的应了一声,微微松了一些力气,但到底还是没松开抱着他腰身的双手。
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动作……若是让钟嬷嬷和敛秋姐姐知道了,定是要说她了。
可她并不讨厌让尘。
连带着这样有些亲密的行为……沈枝意脸若红霞,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并不抗拒,甚至还有一点欣喜是从何来。
从知道自己看不见的那一刻,她是十分害怕的,可让尘在她身边,她的心又安定了下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她本应该在意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可她心里更在意的,却是让尘晚来的原因。
包括他不辞而别离去一日,她想的最多,也是害怕他丢下自己。
对于自己失去光明的眼睛,反而没有她自己所想象中的担忧。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十分陌生,可她却并不讨厌和抗拒。
她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格外安心。
马儿站在原地,甩了个尾巴。
让尘神色略微犹豫。
但最后,他到底还是没再开口,只是搂紧了她的腰肢,让她靠自己更近一些,以免马背颠簸,摔落下去。
马蹄踏踏,扬起一片落叶,在山间小路里疾速穿行,惊起无数飞鸟扑腾。
一日的时间,两人便到达了容县的码头,让尘卖掉了马匹,雇佣了船只走上水路,开始往祈川所在的地方行去。
船夫是个健谈的人,这些年来一直在码头迎来送往,听路过的客商说起天南地北,见识极广。
听他们说起要去祈川,船夫忍不住插嘴,“两位客人是要去祈川,现在那个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的地方啊!”
沈枝意声音顿滞,让尘端起桌上茶壶为沈枝意的茶盏添茶,动作行云流水,仪态极好,比起一般的世家公子,也不遑多让。
“老人家有何见解?”
让尘声音平稳,他似是不经意的提起,“我家小姐前些遭了难,家中所有东西都被亲戚抢走了,眼下,连最后一间房子也要被外人抢走,所以,我家小姐便想着去祈川寻找外祖一家回家撑腰。”
说着,他声音似乎好奇,“我听闻,祈川是出了一些事,难不成,这事很大?”
船夫见他如此坦诚,又瞧见这人虽面容冷淡,但从上船开始,他便对自家小姐极近爱护,连上船都是抱着人家上船的,心里明白了。
恐怕,他们去祈川寻找亲人撑腰是假,想要得到小姐娘家人的支持在一起才是真吧。
小姐和侍卫。
啧。
年轻人,玩得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