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拥她入怀
还没回来……
眼前一片漆黑,唯一熟悉的人还不在自己身边。
沈枝意咬紧了下唇,眼睫似蝶翼般轻颤,晶莹的泪珠终究又是坠了下来。
“既然还没回来,那我便在这等着他吧!”
小丫鬟见她哭了,当即慌了,“诶,公主您别哭呀!”
“那位公子说了,他会回来的。”
“真的吗?”
“真的,奴婢听得可清楚了。”那小丫鬟拍着胸膛,学着让尘吩咐她的声音给沈枝意听。
“公主若是醒来了,你便伺候公主用膳梳洗,她若问起我去了哪里,就说我追查真凶去了,今日必回。”
听着小丫鬟故作一本正经的学话,恍惚间,她仿佛见到了让尘站在自己身前说话,一时间,忍不住破涕而笑。
“我知道了。”
他说过他会回来,那她便信他。
“你叫什么名字?”
“我爹娘都叫我三丫,李三丫。”
三丫?
这个名字未免也太简单朴素了。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不喜欢,他们都笑奴婢的。”小丫鬟气呼呼道。
沈枝意低头想了想,抬头看去,“既然不喜欢,你若不介意,我便替你改了这名字,叫思怡如何?”
“思怡?!”
“这个名字一听就很好听,谢谢公主。”小丫鬟欢欢喜喜的接受了这个名字。
“公主饿了吗,奴婢去给你端饭菜来。”
沈枝意摇头,“我不饿,你且下去吧。”
她看不见,对周围一切都极为敏感,一个不熟悉的人在,只会让她内心更加恐慌不安,不如让她离去。
“那奴婢走了。”
思怡见她不喜欢外人在,便也知趣的退了下去,“公主要是饿了,就叫奴婢啊,奴婢就在门外。”
“好。”沈枝意轻点了头。
待房门被关上,耳畔一片寂静,眼前一片黑暗,沈枝意不由得攥紧了被角,往被褥里再缩了缩。
她其实很怕黑,在揽云殿的时候,她寝殿里的蜡烛是从来都不会熄灭的。
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就算她恐惧这片黑暗,也得独自忍受。
她要等他回来。
思怡离开以后,整个小院都安静得可怕,房间更是寂静无声。
沈枝意看不见,更不知道他何时回来,只能卧在榻上默默等待。
她睁着没有焦距的双眸,望向房门所在的方向,仿佛在期待着什么,纤细的指节把手里的被褥攥了又攥,直攥得皱皱巴巴的……
一个人在一片安静漆黑无声的世界里,是格外难熬的。
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整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存在,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更不知道外界是什么模样,每一刻对她来说,都像是如度秋冬,格外难熬。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
门外还是安安静静的,他还没有回来。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她的神经早就如被绷紧的琴弦,稍微一用力,便会猛地断裂。
手里的被褥早就被揉成了一团,她的双手用力得骨节凸起,指节泛白。
“让尘……”
她低声喃喃着他的名字,微卷的羽睫不停颤抖,脸色雪白,“你是不是又丢下我离开了?”
枯燥的等待是难以被忍耐的。
终于,沈枝意忍不住了,她松开手上的被褥,起身下床,却因为看不见,脚下踩空,猛地重重摔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
素色的罗裙顿时散在了地上。
身体与地面接触了那一刻真的很痛,痛得她眼角沁出了泪水。
沈枝意费力地支起上半身,从地上缓缓爬起,伸出双手在身前不停的摸索,慢慢往前挪动着脚步……
房间里传来的巨大动静惊醒了坐在外面打瞌睡的思怡,她慌忙起身,一推开房门,便看到公主一个人在房间里行走,顿时大惊。
“公主。”
她忙上前去,想要搀扶她,哪知,却被沈枝意十分抗拒的拒绝了。
“不要碰我!”
“公主……”
“我可以自己出去。”
往日潋滟的杏花眸在此刻盛满了水雾,大颗大颗的掉着。
她不喜欢一个陌生的人来触碰自己。
现在看不见了以后,更是害怕。
见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抗拒,思怡站在一旁也不敢乱动,脸上满是焦急,“公主,你就让奴婢搀扶着你走吧,你就这么自己走,会摔倒的。”
“我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
沈枝意咬着下唇,“我若是目盲一世,一世都得让人搀扶吗?”
“不会的,公主,那个黑衣公子说了,他会给您请最好的大夫给您治眼睛的。”
来小院的路上,黑衣公子就对她说过了公主的情况。
“可我现在连他在哪都不知道……”沈枝意哽咽。
思怡没安慰过人,现在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能半哄半劝,“他就快回来了,公主,您别担心。”
沈枝意咬紧牙关,“我才不担心他,他又这么一声不吭的走,谁担心他了。”
“好好好,公主,你不关心他,是奴婢关心他的。”
沈枝意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见此,思怡忙上前去,想要搀扶她,哪知,这次还是被拒绝了。
“我自己来。”
见她神色倔强坚持,思怡也没有办法,只能在一旁提醒脚下和四周。
“公主,小心脚下。”
“公主,小心旁边的桌子。”
“公主,小心,那里有烛火。”
“烛火?”沈枝意摸索着双手一滞。
“嗯,黑衣公子说,公主夜里怕黑,让奴婢点好烛火。”
知晓她怕黑,那为什么又怎么丢下她自己一人离开?连说都不与她说一声?
沈枝意低垂下眼眸,贝齿紧咬着下唇,眼底泪水又是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思怡见她又开始落泪,顿时慌乱起来,“公主,是不是奴婢……奴婢说错了什么?”
她还从没做过伺候人的事情,所以说话做事一向率性,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生怕自己惹了公主不开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沈枝意摇了摇头,声音因哭泣有些沙哑,“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才更夫刚走,五更了。”
“五更了……”
天就要亮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此地离容县有多远?”
容县就是他们之前落脚官驿所在的地方。
“公主,这里就是容县呀。”
这里就是容县?
“那这里离官驿有多远?”沈枝意忙问。
“官驿?”思怡认真想了想,摇头,“公主,奴婢自小生活在村里,不知道官驿是哪里。”
“就是前些日子起了大火的地方。”沈枝意急忙说道。
“起了大火?”思怡一脸茫然的挠了挠头,“奴婢没听说容县哪里有驿站起火了啊。”
见她什么不都知道,沈枝意便也歇了询问的心思。
“我知道了。”
她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话,继续摸索着往前走去。
她走得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好几次都差点摔倒,看得一旁的思怡胆战心惊,但却又不敢上手去扶。
慢慢的,她走出了房间,逐步逐步来到了院子,与此同时,昏黄的夜色也逐渐褪去,被天边晕染橙黄色的云霞,伴随着抑扬顿挫的公鸡打鸣声,是一道迅猛疾驰马蹄声。
沈枝意动作一滞,寻声望去,眼前却一片漆黑。
思怡见马蹄声越来越近,抬眼望去,只见一由远及近的黑色身影携裹着清晨的霜寒疾行而来,当即高兴的跳了起来,“公主,是黑衣公子回来了。”
“他……回来了?”沈枝意还有些不敢相信。
“嗯,是他!”思怡用力点了点头。
不多时,沈枝意听见马蹄声在院前停下,翻身下马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大步疾行的脚步声。
“公主,”让尘大步上前,“您怎么出来了?”
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一双强有力的双手搀扶住,听见他带着担忧的声音。
沈枝意一夜的担忧,害怕,恐惧,委屈终于在此刻涌了出来,泪落而出,“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属下昨夜去了土匪帮,但土匪帮……”
让尘刚要开口解释,沈枝意便连连摇头。
“我不要听这些。”她贝齿咬着唇,“让尘,你说,你今日必回,可我等了你一个晚上,你都没有回来。”
“对不起,属下失言了……”
“我不需要你对我说对不起,我要你答应我,下次再也不许随意离开。”沈枝意咬着唇道。
“是,公主。”让尘声音顿住,“不会再有下次。”
这话他说得格外坚定。
让尘注视着她苍白的面庞以及眼下的青黑,见她似乎被吓得狠了,顿时想起她方才说起昨夜等了自己整整一夜时,瞬间思绪纷杂,欲说无言。
他离开前,其实已经把公主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院子,下人,银钱……只是并未想到自己。
他想着,自己去调查真相,追查真凶,离开暂且一日的时间,公主就算醒来,也没什么关系,会有下人伺候她的衣食。
却不曾想,公主会等他一夜……
让尘一直都知道,公主是个很好的人,她对所有人都很好,所以对自己也好。
她对自己的好,和对她身边的侍女,对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他从未妄想在她心里有过一席之地,就连最开始的时候,他想的也不过是报答公主,报答她的仁善。
以及,并不纯粹的目的。
是公主告诉他,他原来可以不用在严苛的训练下活着,不用时时刻刻防备自己的同伴,不需要杀人,不需要饿肚子,不需要拼尽一切,才能得到一块冷硬的馒头……他只需要读读书,识识字,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拥有一切。
于他来说,她就像是一轮明月,划破了漆黑的夜幕,撒下皎洁月光,让他在寸步难行的黑暗里,拥有了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她所说的那样的光明。
所以,他生了执念,他想来到她身边,触碰到那他从未见过的光明,他知晓,公主最是好心,他若提出,她定会愿意放他离开。
然而,在真正来到公主身边以后,事实却并非他自己所想。
十年执念,或许早在那一日又一日的回想当中,变了质,只是他自己还不知晓而已。
从来到她身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如今,让尘又恍然发觉,或许,他对公主来说,也并非是可有可无之人。
尤记得,大树下,公主对她说,她把他当成朋友……
思绪一片纷乱,但最后,让尘还是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压了下去。
公主或许只是因为一时目盲,没有熟悉的人在自己身边,才对自己依赖了些。
毕竟,他来到公主身边,也不过才短短两月左右的时间。
他不该多想。
一旁的思怡见黑衣公子回来,两人瞧着还要说很久的样子,识趣的转身离开了。
没见着他时,沈枝意心中有许多话想对他说,想对他说自己一个人时的害怕,一个人时的孤独,一个人的茫然恐惧……可当他真的回来了,那些话,反而说不出来了。
她沉默一瞬,最终还是问起了其他,“你昨夜去探查,可有发现什么?”
让尘见她说话,顿时压下心底情绪,没回答她的话,反而问她,“公主可用过早膳?”
听他说起用膳一事,沈枝意这才发觉自己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进食,肚子早就已经饿得不行了。
她低声,“没有。”
让尘从怀里拿出热乎乎的包子,打开油纸,把包子轻轻放在她手上,“属下方才回来的时候,看见路上有卖包子的,便买了几个。”
捏着手里热乎乎的包子,沈枝意愣了愣,半晌,她才低头,小口咬下,“你有心了。”
见她吃着包子,让尘这才开始解释自己昨夜去做了什么。
“属下昨夜去了土匪帮,只是等我到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搬走了,属下根据线索追了上去,发现了二皇子的人。”
“二哥?”沈枝意动作一滞。
“是。”让尘沉声,“二皇子的人与土匪帮的人正混在一起,属下跟踪上去,发现他正在飞鸽传书,属下暗中打下飞鸽,发现他回禀的正是公主失踪一事。”
“是二哥要害我,那父皇知道吗?”
让尘犹豫一下,摇头,“陛下应当不知。”
他迟疑着要不要把后面的事情告诉给公主,但沈枝意已经察觉出了他的犹豫。
“让尘,你只管说便是,我能受得住的。”
让尘想了下,到底还是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不过,还是隐瞒了一些真相。
“京城如今已经知道公主出事了,陛下悲恸欲绝之下,罢朝一日,公主原本所担的差事被二皇子领下,现在,二皇子已经出发去祈川的路了。”
“从官驿失火,再到出发到二皇子出发,公主,他只用了三日的时间。”
让尘话未说完,但沈枝意已经明白了。
从容县到京城,快马加鞭都得三日,若是按照正常情况来,官驿失火发现要一日,父皇下旨至少也得一日,少说也得要五日的时间二哥才能出发去祈川。
可他只用了三日。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且准备好了对她下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逃不过去的。
所以,是因为她挡了二哥的路,才遭此一劫的吗?
沈枝意微低下头,眼底雾气浮现。
幼时与她关系极好,会关心她,疼爱她的二哥,终究是变了。
还记得幼时,二哥经常来芳华宫偷偷寻自己玩,出宫回来的时候,还会经常给自己带宫外的小吃。
他很调皮,总爱翘课。
玉昭仪觉得是自己带坏了二哥,狠狠罚了他一顿,发卖了他身边的所有人,并不允许二哥再与自己接触以后,二哥就再也没来找她玩过了。
她和他的关系也渐渐淡了起来,长大以后,关系更是平淡。
平日见面,也不过是福身行礼,点到即止,连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二哥会对自己下手。
在她心里,哪怕他们关系淡了,他们也是手足兄妹。
他也依旧是那个会关心妹妹的二哥。
“我知道了。”
沈枝意大口咬下手里的包子,眼泪大颗滚下,落入唇中,明明是鲜甜的包子,入口却苦涩咸湿。
刚开始,沈枝意只是小声哭着,大口大口咬着手里的包子,可到后面,她越吃越快。
到最后,她更是一整个包子死命往嘴里塞进去。仿佛这样,就能发泄掉她内心的难过与悲伤。
“公主!”
让尘见她这般折磨自己,顿时伸手拦住了她。
“公主,您想哭就哭,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嘴里的包子冷不丁被人夺走,沈枝意愣了一下,霎时间,眼泪如珠帘般滚滚而落。
她瘪着嘴,转头看向他的方向,神色像个孩子般无助,声音带着哭腔,“让尘,二哥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幼时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他才会……”
“公主,这与你无关!”
见她满眼泪痕,仰向自己的脸满是绝望与自责,让尘终于忍不住,伸手把她拥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