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温柔珍视
“你中了一种毒,老朽也不知这是何毒,你身边的侍卫可能知道。这毒下得分量不多,像是被稀释了许多,所以致命性倒也不大,老朽观其症状,像是会令人处于睡梦与清醒之间,无法动弹,倒是神奇,老朽这辈子也是头一次见。”
老大夫一边解释,一边替她把脉,“毒是解得差不多了,不过余毒应该还是未清,老朽观您身体脉象平稳,并无不妥之处,这失明或许便是余毒未清的表现。”
“那这余毒该如何清除?公主的眼睛何时会好?若要解毒,需要哪些药材?”
听到让尘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老大夫睨他一眼,“这不是药材的问题,你当老朽是在世华佗呢。”
“老朽医术有限,这位姑娘既是公主,不如回宫,宫里的太医医术可比老朽这山野村医好多了。”
让尘转头看了一眼沈枝意,没说话。
老大夫有些奇怪,“怎么,姑娘既是公主,难不成还回不了宫?”
让尘还是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眸色微深。
沈枝意低头正在思考自己是何时中了毒。
她进入官驿以后,虽用过饭菜,但其他随行的侍卫也都吃过,他们并没有中毒,想来与饭菜无关。
至于她的东西,那些都有钟嬷嬷和敛秋姐姐经手,让尘也在,她的东西若是被下了毒,他必定会发现,想来和她的东西关系也不大。
不对!
沈枝意忽然想到了一个漏洞。
那日大火,她只听到了钟嬷嬷的声音,并没有听到敛秋姐姐的声音。
那么大的火,钟嬷嬷又与敛秋姐姐同住一室,钟嬷嬷醒了,敛秋姐姐不可能不醒。
但她却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若是和她一样中毒了,那便说得通了。
那日她们共同接触,且没有经过检查的,只有那日官驿送上来的浴汤。
是了,只有浴汤,毒药下在里面她才不会知道。
难怪大夫说毒药被稀释过,那么大一桶水,毒药能不被稀释吗?
也不知道敛秋姐姐现在如何了,钟嬷嬷与敛秋姐姐同住一室,她若逃走,不可能丢下敛秋姐姐不管。
想来,她应该是安全的。
想到这时,沈枝意心中微松了口气,回过神来以后,她这才发现周围气氛有些不对。
似乎太过安静了。
他们这是怎么了?
想起老大夫刚才的问话,沈枝意想了想,先行打破了这份凝固的气氛,“多谢大夫。”
她先是对老大夫道了谢,再言明想要好好休息,老大夫起身告辞离开以后,这才询问,“让尘,你方才不说,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中毒一事,难道有什么不对?”
让尘沉默一下,“公主,您中的毒名为梦中酣,是宫里的东西。”
“宫里?!”沈枝意手一抖,“父皇要害我?”
不可能啊,父皇没理由害她。
让尘沉吟片刻,解释,“梦中酣虽是宫里的东西,但这个毒药并不是绝密,宫里的几位殿下和娘娘都知晓,因其溶于水,能令人悄然死去而不被发现的原因,曾在后宫风靡过一段时间。”
“只是后来被陛下禁绝,这才没再继续流传。”
让尘出身暗卫营,宫里的许多毒药禁药他都知道,只是,他会下毒,识毒,却不会解毒。
老大夫会解毒也只是因为他看了让尘给的药方。
只是,到底医术有限,不能全解了这毒。
梦中酣也并非没有解药,但在帝王那里。
若想彻底解了这毒,公主必须回京。
但她一向与人为善,在前朝和后宫都没有仇人,最重要的是,她背靠帝王,姜贵妃以及太傅府。
能不顾这三者对她下手的人,除了如今远在京城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他实在是想不到第三个人了。
再者,当日被调虎离山后,他遇到的人并不是旁人,而是昨晚本该追赶他们却并未出现的土匪帮。
土匪帮早在那一带一向作威作福已久却无人知晓,最开始,他还以为是普通山贼,与当地知县有所关系,这才瞒了下来。
但没想到,那些人的武功路数与京中禁卫竟有些相像,他们秩序极好,不像是一般的土匪。
若土匪帮并不是山贼土匪,而是京中人秘密豢养的势力————那便足以解释公主为什么会中毒,而他又为什么会遇上土匪帮的人了。
很有可能,这场阴谋从公主离京之时就已布下。
公主要去祈川,那必定经过此地,就算不赶路绕过了那个无人破败的驿站,也必定会在下一个官驿住下。
此地无法绕开,公主不管走哪条路,都会进入土匪帮的视线,只是迟早的问题,公主若此时回京,就等于是羊入虎口。
对公主来说,京城,已经不安全了。
听完让尘的分析,沈枝意沉思片刻,觉得有理,却也还是不解。
“可若是我回京,父皇必定会庇佑我的,还有母妃与太傅府。”
让尘摇头,“公主,此事并无那么简单。”
“二皇子与三皇子既是知道您的身份还敢对您,那说明,陛下可能已经出事了……”
他话还未完,沈枝意便惊恐的睁大眼睛,声音急促,“什么……”
父皇出事了?
怎么会?
她几乎想都没想,掀开被褥就是要下床,“我要回京城,我要去看父皇母妃……”
心急之下,她完全忘记自己现在对周围一无所知,就这么冒冒失失的下床,必定摔倒。
右脚一不小心被东西绊了一下,刹那间,她身体就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
“啊——”
脚下一空,沈枝意顿时惊呼出声,强烈的失重感传来,眼前一片黑暗令她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公主!”
带着紧张慌乱的声音响起,下一刻,沈枝意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热安稳的怀抱。
“公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沈枝意伸手,紧紧攥住了让尘的衣袖,仰起脸来看他,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她知道,让尘在看着自己。
“让尘,快送我回京,我要去看父皇母妃……”她话说得极快。
“让尘,我要回京……”
“求求你,带我回京……”
看着她目无焦距的眼睛里满是哀伤,拉着自己衣摆苦苦哀求的模样,让尘怔了一下,紧接着,巨大的后悔,苦涩与恨意同时涌上心头。
然而,他恨的却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若不是因为他,公主也不会……
让尘半蹲下身体,与她的身体齐平,看着她的眼睛,哪怕她看不见了,也依然十分认真。
“公主,方才那些其实只是属下的猜测,公主不必担忧,现在京中还没有消息传来,说明陛下和贵妃娘娘并没有出事。”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与安抚。
沈枝意听他这么说,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询问,“父皇和母妃真的没事吗?”
“陛下身边有那么多暗卫守护,不会出事的。”
“那母妃呢,母妃会不会出事?”沈枝意又急切询问。
“贵妃娘娘有陛下庇佑,又出自太傅府,不会有事的。”
为了抚平她内心的不安,让尘主动说起了一些秘密。
“太傅是天子之师,如今虽已致仕,但太傅大人有陛下赐下的尚方宝剑,一旦皇城出事,太傅便可持尚方宝剑调动京城所有守卫进宫诛杀逆贼,暂管朝堂,保护陛下与贵妃娘娘,公主不必担忧京城的事。”
“且,陛下还有五千暗卫,负责保护陛下的,正是暗卫营里最厉害的天枢令卫,有他们在,无人可近陛下的身。”
“这,这是真的……吗?”沈枝意有些不太相信。
“是真的。”让尘声音平稳坚定,“尚方宝剑一事太过重大,所以除了陛下的近身之人以及太傅大人,其他人并不知晓。”
这次,沈枝意是真的安心了下来。
强烈的恐慌散去,大悲大喜之下,她终于控制不住的落泪。
“谢谢你,让尘。”
她哽咽着声音,低头啜泣着,泪珠大颗大颗滚落在地。
“公主不必……”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身体就忽然僵在了原地,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眼底满是慌乱与无措。
只见沈枝意伸手环抱住了他的身体,柔软纤细而又带着细微颤抖的身体落入了他的怀里,声音哽咽着,“谢谢你,让尘。”
泪珠顺着她白皙的面庞滚落晕湿了他的衣裳。
但他完全没有发现。
他只感觉心脏仿佛被人猛地攥得极紧,令他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却又忽然被人猛地松开,犹如春日到来,漫山遍野的桃花都在一瞬间绽放开来,灼灼其华,宛如人间仙境。
当微风吹过,花瓣轻漾,顺着微风自树上倾泻而下,落入清澈见底泉水,随着叮叮咚咚的泉水漂流,最终汇入深不见底的河水。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
“公主……”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喑哑,目光落在前方,心神却不在那,早已化为四肢百骸,流向身体的每一处。
伸出一半的手,到底还是落在了她清瘦的背脊上,一下又一下,温柔,小心,而又珍视。
“公主不必言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第一次没说属下,而是用了我。
“属下一定会好好保护公主,再也不让公主受到任何伤害。”
“公主的眼睛,属下就算寻遍天下,也一定能找到为公主解毒的名医。”
屋内低声泣语夹杂着温柔的安抚声,门外树叶沙沙,连风都缓了下来,院里的小雏菊轻轻晃着,被一旁破败的大水缸清晰的倒映出来,宁静,祥和而又温暖。
哭过一场后,沈枝意沉沉睡了过去。
让尘轻轻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替她掖好了被角,脚步无声的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他先是结了医馆的账,给老大夫的孙女一小块碎银子让她照顾好公主以后,就去了镇上其他地方寻了一处小院租用下来。
紧接着,他又去了人牙子处带了一个小丫鬟回来,命她把房间收拾好后,又马不停蹄的把公主从医馆带回小院。
之前公主一直昏迷不醒,他不放心,也不敢离开,如今公主已经醒了,官驿失火之事,公主中毒一事,他必须要调查清楚藏在暗地里的敌人是谁。
如若不然,他们如今是安全的还是危险的,都不得而知。
这对让尘来说,这太被动,也太过危险。
是以,安排好公主的所有事情以后,让尘便骑马扬尘,向土匪帮所在的山头疾行而去。
只是,等到他重新摸回土匪帮的时候,却发现整个土匪帮已经人去楼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看着这空空荡荡的山坳与低矮土房,让尘脸色难看至极。
他来晚了。
不过,他们离开时似乎比较着急,很多东西并未收拾干净就匆忙走了,让尘从中寻找到了一些线索,追了上去。
傍晚,夕阳西下。
沈枝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新来的小丫鬟听到屋内传来声音,忙走了进来。
“公主,你醒了?”
因着看不见了,所以沈枝意对四周所有一切的陌生都极为敏感,当即警惕询问,“你是谁?”
“让尘呢?他去哪了?”
小丫鬟是被爹娘卖的,又被让尘买了回来,从没伺候过这样面容精致的小姐,更何况是公主。
她觉得,公主就像是从金窝窝里长出来的一般,好看得要命,只是坐在那里,她眼睛就不由自主的黏了上去,再也移不开了。
一时间,竟忘记了回话。
感觉到了旁人注视的目光,沈枝意侧首望去,再次问了一次,“你是谁?”
听到她的声音,小丫鬟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奴婢,奴婢是那个黑衣……黑衣公子买回来的,他说,说让奴婢伺候公主您的起居……”
黑衣公子?
她说的是让尘吗?
“你说的黑衣公子,是不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身材高挑,腰间配有一把弯刀。”沈枝意忙问。
小丫鬟眨了下眼,“啊!黑衣公子他没带面具啊!”
沈枝意,“……”
她揉了下眉心,叹气,“也罢,你且说他是不是腰间配得有弯刀。”
“有的有的,看上去可吓人了,我都不敢看他长什么模样。”
让尘真有那么吓人吗?
他明明一点也不吓人,乖巧听话得要命。
沈枝意有些失笑,可想到他又丢下自己独自一人离去了,顿时生了闷气。
他才没有乖巧听话!
“那他可有对你说,他去了哪里,何时回来?”
“说了说了,他说,他去追查真凶去了,今日就会回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傍晚了。”
“他回来了吗?”
“还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