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偷跑离府
“公主。”
让尘低着头，眼睫轻颤，心底如平静的湖面猛地掀起波澜。
他抿直唇角，声音有种压抑的平静，“这不符合规矩……”
“可是现在只有你和我不是吗？”沈枝意对他柔软的弯下杏眸，“我不说，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况且，明日就是中秋佳节，今夜的夜市肯定十分热闹，人极多，我若是遇到危险，而你又没有在我身边及时出现怎么办？”
让尘下意识攥紧了双手，绷紧声音，“属下会一直看着公主，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是，让尘，我从来没有一个人逛过街。”
沈枝意拽着他的衣角，抬头看他，下意识用起了对待母妃不答应自己的请求时一样的态度，“平日里，我若是出街，芝月和敛秋姐姐都会陪着我的。”
“可今夜，我本来就是偷跑出来的，她们都不在。若是走在街上，大家都有朋友家人陪着，而我就只有我一个人，看上去多可怜啊！”
“让尘，你就陪陪我，与我一起好不好？”
说罢，她还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让尘，“……”
她仰起脸来，下巴精巧窄小，香腮若雪，杏眸如一汪清潭般的泉水，盈盈漾漾，清澈透明，仿佛能流入他的眼里。
他没见过这样的她。
公主一向是温柔端庄而又娴静的。
“是，公主。”
他垂着眼睫，仿佛用尽自己全身力气才应下了这一个字，声音飘忽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沈枝意见他答应，杏眸顿时弯如月牙，“那我们快走吧！”
“哦对了，让尘，既是要逛街，你带着面巾走在街上看上去反而不太合适，要不，摘了？”
她看着他，眼底带上了一丝期待。
让尘，“……”
他转过身，面容隐藏在了阴影里，等他再次回过身来时，黑色的面巾已经摘下，但却多了一个黑色的面具。
这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了瞳色黑沉的双眼与线条明晰的薄唇与苍白下颔。
沈枝意眼睛逐渐从茫然变成震惊，“你，等等……你从哪里拿的面具？”
“随身携带，面巾总有不方便的时候。”让尘淡声。
沈枝意，“……”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沈枝意叹一口气，“我们走吧。”
中秋佳节，京都条条大街灯火通明，繁华如梦，往下望去，这尘世间的灯火，仿佛是星空的缩影。
进入闹市，一路过去，遍地灯火辉煌，整个街道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人群熙熙攘攘，车马往来，络绎不绝。
让尘话不算很多，但对京都的情况却是了如指掌，有他带路，她完全不会迷路。
不时，街道一旁有人群拥挤，大家牟足了劲想要往里钻，随着里面传来阵阵惊呼赞叹声，沈枝意也不由得被勾引了过去。
“小姐，那边人太多了。”让尘试图阻止。
“可是让尘，里面好热闹，我想去看看。”
“我还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呢！”
沈枝意轻拽了拽他的袖子，仰着脸，杏眸眨巴眨巴看着他。
让尘，“……”
他好像叹了一口气。
“属下冒犯。”
他揽过她的腰，足尖借力一跃便是上了房顶。
此时，房顶上也站着不少人，或是衣着华贵的贵公子，又或者是明明兴奋，却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只露出微笑的大家小姐……
现在多她一个，也不算特别。
沈枝意在房顶上站好，从上往下望去，这才发现，原来人群中心是杂耍，难怪人群的惊呼声一浪又高过一浪。
沈枝意看得是意犹未尽。
今日的京都闹市一共分成了四个区域，分别是杂耍卖艺区，灯谜玩乐区，吃食摊子区，以及舞乐看戏区，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杂耍卖艺区，所以街上人极多，摩肩接踵，每个摊子前都围满了人，想挤都挤不进去。
至于二楼的酒楼，那更是高朋满座，没有一处空隙，想要看到杂耍，必须得登上房顶才行。
不过有这武艺的人并不多，更多的是借用楼下店家的梯子上来的，所以房顶上的人也不少。
大家三三两两的或坐，或站在一起，互相低声兴奋的讨论着什么。沈枝意在让尘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在屋顶上行走，寻了一处能够尽情观赏杂耍的位置坐了下来，并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让尘，你也坐。”
让尘站在原地没动，神色似有犹豫。
沈枝意见状，直接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袍。
“今日既是出来玩，就不要讲究那么多了。”
她板起脸，“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是，公……小姐。”
让尘动作颇为迟疑的坐在了她身旁。
他安静的坐在她身旁，眸色平静，与她一同共赏人潮汹涌下的欢乐盛景。
杂耍有趣，但今日可玩的东西可太多了，耍猴，打铁花……沈枝意并不想把自己的时间全都浪费在这里，所以没过多久，便离开了这里，去往了其他地方。
让尘一直都很沉默寡言，若非她主动与他说话，这一路上，他怕是能一直这么安静下去。
若不是他一直主动为自己挡过路上所有行人，防止有人触碰到她，她恐怕会以为自己身边站了一个木头桩子。
真是个呆子！
沈枝意叹气。
路过吃食摊子时，沈枝意忽然听到有人在争论，“当然是甜豆腐脑最好吃，王某还是第一次听闻有人坚持吃咸的豆腐脑，简直堪为异类。”
“你没见识不代表别人否没见识，甜豆腐脑有什么好吃的，明明是咸豆腐脑最好吃。”
“甜豆腐脑口感嫩滑香甜，明明是甜的最好吃。”
“咸的才好吃……”
“甜的！”
“咸的！”
那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各执一词，眼看久争不下，两人便开始寻求场外人的帮助。
但奈何，有人站甜，有人站咸，把这甜咸之争是愈演愈烈，遇见一个人便要逮着人家问到底是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
不巧，沈枝意刚路过就被人给唤住了。
“这位姑娘，敢问，您觉得豆腐脑是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
沈枝意，“……”
这种口味偏好问题，如何能争得出一个输赢。
“这……”她想了想，忽然想起有一年，她吃腻了宫里呈上来的豆腐脑，不是甜的，就是咸的，她不喜欢，就命人给豆腐脑加了辣子。
听说这种吃法是南方那边传来的，没想到，味道意外的十分不错。
沈枝意笑眯眯的看着他，“我喜欢吃辣的豆腐脑。”
“我觉得，辣的豆腐脑最好吃。”
“辣……辣的？”那人懵了一下，“豆腐脑还能有辣的？”
“是啊！”沈枝意莞尔，“谁规定了豆腐脑只能有甜的和咸的，辣的不也挺好吃吗？”
四周一阵沉默。
谁能知道，豆腐脑的咸甜之争，竟然还能冒出一个辣的。
见众人一脸茫然懵逼的模样，沈枝意笑嘻嘻的拉着让尘走了。
路上，她随口问：“让尘，你喜欢吃甜的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
“回小姐，属下没吃过豆腐脑。”让尘回想了一下，认真回道。
“额……”沈枝意一下卡了壳，“那你素日里都吃什么？”
“饼子，米粥，又或米饭。”
“……我问的是菜。”沈枝意一噎。
让尘想了想，“厨房里准备了什么属下便吃什么。”
“没吃过宫外的小吃吗？”
让尘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沈枝意驻足停下来，看着四周飘着香味的吃食摊子，“我请你吃好了。”
“既然你没吃过豆腐脑，那就从豆腐脑吃起吧。”
沈枝意又转身回了一趟刚才卖豆腐脑的摊子，“老板，来两份豆腐脑，一份甜的，一份咸的。”
“好勒。”
老板快速捞出热腾腾的豆腐脑拌好调料递给沈枝意，“姑娘，您的豆腐脑。”
沈枝意正准备伸手接过，却见有一双手比她更快。
她转头看去，见是让尘，微弯了弯眸。
两人选了一处桌椅坐下。
“让尘，快吃吧。”
沈枝意把豆腐脑全部推到了他身前，一只手支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他。
这两份都是他的。
“小姐……”让尘犹豫的看着身前的两碗豆腐脑。
“怎么了，不喜欢吃豆腐脑吗？”
“没有。”
“那你快吃呀！”沈枝意催促，“别拘谨，吃完再告诉我，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是。”
让尘伸手，用勺子轻舀一块甜豆腐脑送入唇中。
他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但却并不粗鲁，反而十分安静。
沈枝意笑眼殷殷的看着他，京都此时灯火通明，在灯火的映衬下，她这才发现，让尘的下唇上有一颗黑色的痣，偏偏他的肤极白，唇色却偏红，看上去便十分明显了。
只看他露出的一小节下巴就知道，他应当是不丑的，只是肤色过于白了些，应该是常年遮挡面容导致的肤色惨白。
察觉到她的目光，让尘抬起头，“小姐，属下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对？”
“没，没有……你，你快吃……”沈枝意忙收回头，往旁处看去。
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街景，沈枝意眨了眨眼，忽然有些好奇，如果把让尘的面具摘下他会是什么模样。
真的像他说的那般丑吗？
只不过，摘下面具一事，让尘肯定不会答应。
虽说她若是强行命令，他必定摘下，但她毕竟不是喜欢勉强别人的人，还是罢了。
不多时，让尘放下勺子，“回小姐，属下觉得，甜咸皆可。”
听到他一本正经的回答，沈枝意回过头来，捂唇轻笑。
她那话本身想让他放松，在自己面前不要太过拘谨，没想到，他当真认真回答了自己的答案。
“我也觉得，甜咸都好吃。”
沈枝意笑盈盈的起身，“走吧，我们去下一处。”
“是。”
路上。
“诶！让尘，你当真觉得甜咸都好吗，你真的没有觉得甜得或者咸的更好吗？”
“属下没有。”
“真的吗，可是我有时候觉得甜的好吃，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咸的好吃，在宫里的时候，每次用膳母妃从来不让我多吃，每样东西都只能吃几口。”
“但有时候，我总会趁着宫女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多吃几口喜欢的东西。”
“不过，每次母妃都会发现，然后，下次就再也不准膳房上那道菜了……”
许是今日玩的太开心，沈枝意不免话多了些，说起了以前在宫里的事情。
让尘并未插话，安静倾听，待她说完，这才开口。
“公主乃是千金之躯，若被旁人发觉喜好，在吃食上下手，于您不利。”
“……”
她是公主，她能不知道这个原因吗？
沈枝意苦着一张脸。
她就不该对自己这个木头暗卫吐苦水。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
“鲜花饼，又香又脆的鲜花饼……”
忽然，一道香甜的气息从旁边传来。
“鲜花饼……”沈枝意的脚步停了下来，驻足看去。
“有鲜花饼，让尘，你吃过鲜花饼吗？”
“回小姐，没有。”
沈枝意快步走了过去，“老板娘，给我来两个鲜花饼。”
老板娘快速用油纸包起两个鲜花饼，“给，姑娘，您的鲜花饼。”
“谢谢。”沈枝意笑盈盈的伸手接过，顺便递了一个给让尘，“鲜花饼，尝尝吗？”
让尘愣一下，伸手接过，“多谢小姐。”
“不用客气。你若真想谢我，下次就不要再说这么煞风景的话了。”
“……属下知错。”
让尘捏着饼，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公主不开心，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她。
“你……”沈枝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你真是个呆瓜。”
京都的夜市子时收摊，眼看着天色越发昏沉，皎洁的明月也隐入云层里，沈枝意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公主府。
铛！
“夜半子时，小心火烛！”
打更人的敲锣声从远处传来，沈枝意拿着糖画，小口小口的咬着。
小巷安静，连月光都照不进来，让尘拎着一盏灯笼，走在她旁边，时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
忽然，前方传来浓烈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