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为我命名
他身着一身黑色武袍，单膝跪地，黑发被铁制的发冠高高束起，浑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包裹得严严实实。
“属下参见公主，还请公主赐名。”
屋内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令沈枝意怔愣在了原地，她病得太久，脑袋现在一团浆糊，“你是……”
“属下是陛下赐给公主的暗卫。”他声音低哑淡漠。
不知为何，沈枝意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不过，父皇赐给她的暗卫？
“你且先起来吧。”
沈枝意声音温软，她才生了一场病，声音还带着虚弱与哑意，“你”
她话还未说完，喉中便传来一阵痒意，令她低头捂唇控制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
等再次抬起头来，一杯清润的茶水已递在了她身前。
握住茶杯的手指节修长有力，皮革制成的护臂遮住了他的手背，只隐隐看得见他手背上的凸起的青筋。
“谢谢。”
沈枝意伸手接过，小口吞咽，有了温热的茶水润喉，喉间的痒意总算好了一些。
放下茶杯，她正准备抬头看他，却见他在自己的床边半跪下身，低垂着头，温顺而又听话。
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乖顺的把自己的刀柄递了出去。
“还请公主为属下赐名。”
沈枝意“唔”了一声，弯着眉眼看他，温声道：“你有自己的名字吗？如果有的话，不用改的。”
“公主，暗卫只会对一人忠心，我的名字由公主赐予。”
他并未回答自己的问题，但沈枝意已经明白了。
现在，他被父皇送给了自己，是自己的人，过去的名字，自然是不作数了。
沈枝意歪头想了想……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屏风上的假山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目光收了回来，重新落在了身前之人身上，杏眸笑如弯月，“让尘，让尘这个名字如何？”
“山不让尘，水不辞盈我观你气势锋利，便取了这句诗词，意有浑厚包容，积极进取之意。”
“我只是一个公主，日后，你跟在我身边，定是不如在父皇身边有前程，但我会尽量替你寻一个好前程的。”
“日后，就劳烦让尘多包容包容我，保护我了。”说罢，她对他笑了起来，笑容温和清浅。
少女的话语温温软软，最后的话更像是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擦过平静的湖面，泛起大片涟漪。
“多谢公主赐名。”
七杀，不，让尘垂着头，长睫在他眼下氤氲出一片阴影，恭敬道谢。
沈枝意见他并没有任何不愿，忐忑的松开了攥紧被角的手，心中微松了口气。
他应该没发现自己的小算计吧？
暗卫是藏在黑夜里的影子，一把锋利的刀，一生，都活在黑暗里面，永不见光，哪有什么前程可言。
她这话无非是拉拢人心的手段。
她不知父皇为什么会赐暗卫给她，但他既然被父皇赐给了自己，那就是自己的人了，她并不希望自己的下属还有二心。
当然，她那话也不是随便说的，她只是一个公主，日后定是要嫁人的，嫁人以后，平平安安的过一生，便也用不上什么暗卫了，等嫁了人了，她就可以放他离开。
就在沈枝意走神之际，让尘的声音再次响起。
“公主，属下告退。”
“公主若有事，可呼唤属下的名字。”
说罢，他便是起身打算离开。
“等等”沈枝意急忙唤住了他，“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殿下还有何要事吩咐？”让尘停了下来，转身看她。
沈枝意抿了抿唇，有些小声的问：“让尘，父皇为什么会把你赐给我，你知道吗？”
宫里人都说，陛下最疼爱的人是玉盈公主，但只有身为当事人的沈枝意自己心里清楚，父皇的疼爱是不假，但却并非是毫无底线的。
暗卫培养不易，她素日里又不出皇宫，若需要保护，皇宫里的侍卫就已足够，父皇实在是没必要再赐一个暗卫给自己。
是她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让尘许是很久没有说这么长的话了，回答得颇为冷漠僵硬，“公主在避暑山庄的回宫路上遭遇刺杀，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贵妃娘娘被此事吓到，回宫后便向陛下求了一队侍卫想要时时刻刻保护公主的安全。”
“陛下觉得此事不妥，所以并未答应贵妃娘娘的要求，但陛下依旧心系公主安危，所以把属下赐给了公主。”
父皇果然还是在乎自己的。
沈枝意先是欢喜的笑弯了眼眸，但随后，又想到了被流放的太子哥哥，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我知道了，让尘，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让尘离开以后，沈枝意唤了敛秋进来。
“公主。”
敛秋满脸笑意的端着一匹秋黄色流光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边走边说，“公主，内务府刚刚送来了一匹新制好的流光锻，奴婢想着给您裁一身新的秋衣，您看这个颜色可还喜欢？”
沈枝意看了一眼，兴致并不高，神情恹恹的，“我都行的，敛秋姐姐。”
“敛秋姐姐，我昏睡不醒的时候，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敛秋想了想，“公主，您昏睡不醒的时候，发生了挺多事情，公主想问哪方面的？”
沈枝意抿了抿唇，她答应了太子哥哥要照顾皇后娘娘的，“母后她如今如何了？”
敛秋一听到她说母后，立马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废后，“公主，皇后娘娘如今住在冷宫。”
“不过，您放心，贵妃娘娘已经吩咐了人暗中照顾皇后娘娘，定不会让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欺负娘娘，只是冷宫不比凤仪宫，娘娘的生活到底比不上从前。”
“我知道了。”
沈枝意的声音低落无比，她与皇后的关系还算不错，如今她沦为废后，太子哥哥又流放西南，她心里也不好受。
“敛秋姐姐，你暗中让人照看着母后，若是母后缺了什么吃穿用度，及时让人送去。”
“是，公主。”
见沈枝意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敛秋想了想，说起了从避暑山庄回京都时的那场刺杀，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公主，您还记得您差点被刺客袭击的事情吗？”
“嗯？怎么了？”沈枝意抬头看她，眼底有些疑惑。
因着她那时还在生病，所以脑子迷迷糊糊的，并记不清楚当时的细节，只记得她当时吐得厉害，然后又有一柄利剑向她袭来，紧接着，她就晕过去了。
敛秋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还一脸恐惧和后怕，“当时有一名刺客突然突破了侍卫的包围圈，向我们的马车袭来，就差一点就伤到了您，还好陛下的暗卫及时赶到替您挡了一剑，把那刺客拦了下来，不然，奴婢可真不敢想当时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当时，沈枝意吐得厉害，贵妃娘娘和她一直手忙脚乱的在给公主擦拭秽物，就在马车上的手帕全都用完，她们寻找别的东西给公主擦拭秽物时，带血的长剑突然袭了过来，剑气凛冽，连拦都拦不及。
“父皇的暗卫？”
“嗯。”
不知道为何，沈枝意忽然想到了父皇赐给自己的暗卫，让尘。
“他受的伤严重吗？”
“奴婢不知，只记得当时那柄长剑划破了他的左臂，不过奴婢看他的行动并未受阻，想来应当是不严重了。”
“嗯。”
沈枝意转头，望向窗外的明媚的天空。
既是父皇的暗卫，那受了伤，定然是能获得妥善安置，那人应当是没事的。
此次避暑山庄之行遇到的事情太多，刺杀，废后，太子被流放西南，一切的一切，都让她的脑子乱糟糟的，就像一团怎么理也理不清的丝线，完全没有丝毫头绪。
虽说前朝的事情与她身为后宫的公主并无关系，可沈枝意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就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她就已经站在了漩涡中心。
半晌，沈枝意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敛秋，“敛秋姐姐，偏殿还有空余的房间吗？”
“还有好几间，公主，怎么了？”
让尘现在是自己的人了，他的住处，包括俸禄之类的都是由自己操办，前些日子她昏睡不醒，也不知道让尘是住在哪里的……
思绪转念间已经过了脑海一圈，但此事沈枝意也有些不太知道该怎么说，便囫囵道：“收拾一间出来便是，我有用。”
“是，公主。”
敛秋走后，沈枝意又唤了让尘出来。
刚才离开之时，他走得太快，沈枝意又闷闷不乐，所以并未瞧见他藏哪了，现下，她一出声，他便从房梁上落了进来，就像一片轻盈的树叶一样，悄无声息的落地。
能在皇帝身边留下的暗卫，身手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参见公主。”
“让尘，你原来躲在房梁上吗？”沈枝意抬头，看着屋内头顶悬高的房梁，不可思议的睁大了一双杏眸
她眼里有些震惊和好奇，“你会不会脚滑掉下来？”
让尘，“……”
“不会。”
“那个……”沈枝意似是想起了什么，耳颊有些烫，“让尘，不管我在做什么，你都是在殿内的房梁上吗？”
这次，让尘沉默得有些久了，他回答的似乎有些忐忑。
“白日，属下会在公主的寝殿之内，夜晚，公主就寝之前，属下会离开寝殿。”
“公主若是更衣，属下也会离开。”
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公主若是不喜，属下可以离开寝殿，守在外面。”
“不，不用，就这样吧……”沈枝意白皙的耳朵通红，她揉了揉脸，努力让自己羞赧的脸平静下来。
她自小长在深宫，从未接触过外男，如今冷不丁知道有一人就待在自己的寝殿上方，难免会有些不太适应。
但她也知道，这是暗卫的职责所在。
不就是寝殿里多了一个人，有什么不自在的，父皇的御书房和寝殿肯定有更多暗卫，也不见父皇会有不自在的。
沈枝意努力平复下自己复杂的心情，然后看着他，向他细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让尘，方才，我让敛秋姐姐在偏殿收拾了一间房间出来，夜晚的时候你不用守着我，宿在偏殿就可以。”
“俸禄的话，我不知你以前是多少，我的月例有限，给你的可能并没有父皇那么多。”
“每月俸禄五十银，春夏秋冬四季每季两套衣裳，每次过年过节会有赏银，一年约莫二十两银子左右。”
“吃用的话揽云殿里现在有小厨房，你直接去便是，等过段时间出了皇宫，公主府内也有厨房，你若是缺了什么，便与我说，我让人准备，不用额外花银子。”
说罢，沈枝意又看了一眼父皇所在的宫殿位置，小声的道：“我现在住在皇宫内，在公主府尚未修理好，我未搬离皇宫之时，你莫要随我一起离开揽云殿，不然，若是让父皇知道了，他定是会生气的。”
昭国每位公主及笄之后都会住进自己的公主府，不得再留在皇宫，沈枝意是刚及笄没多久，赐予她的公主府还未修理好，所以这才并未搬离揽云殿。
让尘毕竟是男子，虽说是暗卫，但若是与自己一起出现在后宫，让父皇知晓，肯定会大发雷霆，说不定，还会因此就丢了性命。
她不想发生那样的后果。
让尘本以为公主殿下唤自己是有什么要事，却没想到，她是对他说有关于他的待遇。
他稍稍抬眼看了她一下，但又很快低下眉眼，“公主，属下的俸禄由暗卫营发放。”
“夜宿偏殿，不合规矩。”
“你现在既是我的人了，哪有让父皇出钱的道理。”沈枝意摇了摇头，注视着他的目光满是认真，“还有，我不知道你以前在父皇那里是如何当值的，但是你如果不好好休息，又怎么能能好好保护我呢？”
“属下不用休息，可以保护好公主。”
见他这般倔强，沈枝意有些无奈。
“让尘，你才来就不听我的话吗？”
让尘跪下请罪，“公主息怒，属下知罪。”
“你”
沈枝意被他突然跪下请罪的动作弄得一时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才是好。
“起来吧！”她叹了口气，“你如果真想让我息怒，那就听我的。”
让尘，“是。”
见他答应，沈枝意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杏眸弯弯，“那便下去吧，我现在这里无事，你也不用守着我，去看看你的房间可有缺什么。”
“若是缺了东西，记得与我说。”
“属下告退。”
让尘从窗户离开了。
处理完让尘的事，沈枝意也有些疲倦了，歇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