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喰
爷孙俩在那堆篝火旁度过了一个充满恐惧与饥饿难耐的夜晚。
他们背靠背坐着,警惕的目光不时在黑暗的树丛中扫过,生怕有什么危险潜伏其中。
整个晚上,两人都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连泡尿都没敢撒。
当天光微微亮起,虎娃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松懈。
声音虚弱,带着一丝疲惫“爷爷,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吃的”
他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就听到了树丛里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这突如其来的响动让他吓一跳。
虎娃迅速拿起随身携带的匕首,他警惕地将爷爷护在身后。
“他们追来了,爷爷你快跑!”
老头原本因为年老体衰而显得有些迷糊,但被虎娃这一声大喊,他立刻从半梦半醒中惊醒过来,很快闪过一丝决绝。
“虎娃,你跑,爷爷拦住他们,爷爷年纪大了没几天好活。”
虎娃的心猛地一揪,他怎么能丢下爷爷独自逃生?但还没等他反驳,树丛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打断了紧张的气氛:
“哎哎哎,两位别跑,我是人,不是妖。”
尽管听到了声称自己是人类的话语,爷孙俩的警惕心依旧紧绷着,没有放下丝毫。
虎娃手持匕首,老刘头紧握着手中的木棍,两人紧张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树丛,仿佛下一刻就有什么可怕的怪物会从中窜出。
“你是谁?”
“我是陈安逸啊,两位可知这是哪里?我在这林子里转了好几个时辰找不到路在哪里。”
虎娃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惊恐的目光穿过树丛,少年身穿一席大红色锦袍,这本该是喜庆的颜色,却因为他身上的血迹变得触目惊心。
他的脸上布满了血污,那些干涸的血块在他的皮肤上形成了一幅幅骇人的图案,让他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扭曲而可怖。
少年的头发因为血污而粘连在一起,一缕缕地垂在脸旁,在他的发丝之间,还挂着一些碎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
虎娃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直冲脑门。
“鬼啊!”
在极度的恐慌中,他本能地背起了爷爷,转身就跑。
一夜的饥饿和疲惫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他的脚步蹒跚,还没跑出三步,就感觉天旋地转,紧接着是重重的一摔,他和爷爷一同跌倒在地。
“你们怕什么?我是道爷,我不是鬼。”
想起自己昨夜经历的一切,以及身上散发的腥臭味,陈安义似乎明白了他们的恐惧从何而来。
他不由得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尴尬:
“嘿嘿嘿,道爷刚刚降妖去了,身上都是妖物的血迹。”
说罢,他纵身跃入了旁边的小溪之中。湍急的河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带走了血迹和疲惫。
二月的河水冰冷刺骨,让陈安义不禁打了个寒颤,但也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我好像认识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趴在地上的虎娃,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和制裁。
但那名男子却似乎对他们毫无兴趣,自顾自地跳入了清澈的河水之中,溅起了一片水花。
听到红衣男子的询问,虎娃终于从惊恐的迷雾中回过神来。
他抬头望去,只见那名少年已经洗净了脸庞,河水冲刷着他身上的红袍,把他身后的河流都染成红色。
虎娃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确定:“你,你是道爷?”
老刘头镇定下来,细看之下发现正是熟人,他的声音中都带着一丝释然:
“确实是道爷,小老儿和孙子之前在归仁药铺里见过您两面,就在前几日您还在店里抢买走一大批硝石和硫磺。”
他们这一提,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起来,陈安义确实想起来这一回事,似乎是用来对付老妖婆的。
“我还真是道士。”
“两位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被赶出来后,久未进食,昨夜想去讨一杯喜宴”
接着老刘头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陈安义听,包括青祥仙人成仙后订立的规矩。
老刘头已经逐渐放下警惕,最起码不担心这位道爷会暴起杀人。
“道爷,您这一身打扮是为何?”
陈安义坐在篝火旁烘烤着衣物,语气平淡的说:“昨夜我成亲。”
老头顺势对着陈安义恭维了起来:“高!真是高明!虎娃,你得多学学道爷的智谋。别看道爷年纪轻轻,可他的计策和胆识,比爷爷六七十年见过的人都高上许多。”
虎娃的眼睛里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他那因饥饿而显得苍白的脸上,此刻却被一种深深的崇拜所覆盖。
陈安义一身华美的郎服,在虎娃眼里看来,此刻更像是战袍。
而他也不再是一个简单新郎官,更是化身为一位深入妖族腹地,孤身奋战,斩妖除魔的卫道士。
虎娃仰起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渴望:“爷爷,我也能成为像道爷那样的人物吗?”
“成不了,我们这等凡夫俗子一辈子成不了。”
紧接着,老刘头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泛黄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记着他多年行医生涯中踏遍的山川河流与小镇。
他双手递给陈安义,声音中满是敬意。
“道爷,我们这就告辞了,若有缘,他日江湖再见。这是小老儿行医多年所走过的几个镇的地图,希望能助您一臂之力,若能帮上道爷,那真是小老儿的荣幸。”
说罢老刘头弯下腰,捡起了地上那些他们之前宁愿忍受饥饿也不愿触碰的果子。
将果子塞入自己和虎娃的嘴里,开始强迫性他吃起来。他用这种方式死死堵住了虎娃的嘴巴,不让他发出任何疑问或抗议。
起初虎娃的眼中充满了抗拒,他的喉咙里发出了模糊的抗议声,身体也在不由自主地挣扎。
但几息之后,挣扎逐渐平息,虎娃开始机械地咀嚼吞咽起来。
陈安义目不转睛的盯着老汉给他画的地图,上面并没有很大,很简陋的画着几条路和几座村庄。
“老丈,我们这是在哪里,我想回小镇要朝那个方向走去?”
老刘头刚刚吃过果子,体力有所恢复,他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
听到陈安义的询问,他没有犹豫,手指向一个方向:
“道爷,您往东走,见到那座石头山后转往南,五十里路就到了。”
“道爷,我们走了。”
他和虎娃背起那些简陋却承载着他们全部家当的行囊,转身再次踏上了通往山外的路。
“多谢老丈。”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蜿蜒的山道上。
虎娃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停下脚步,眼中满是不解:“爷爷,为什么要指反方向的路给道爷?”
“咱爷俩虽说没有半分值钱物件,可爷爷行医多年,也听说过道爷拿活人炼丹的事。人心难测,不得不防。”
虎娃皱起了眉头,担忧地问:“那万一以后再遇到怎么办?”
“为了躲避胡家村,往南走也没错,况且爷爷给他指的路也能到石河镇。记住以后行走江湖,做事留一线。”
“哎,以后再也不敢在山里走夜路了。”虎娃心有余悸,本想为了赚些果腹钱采些山药,两次差点丢掉性命。
说到这里,老刘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拿起一旁的行山杖,在孙子头上轻轻敲了几下,声响虽大,却不伤半分皮肉:
“你成什么道爷,成道爷,有一个好人吗?”
“那么厉害的狐妖、道爷不还是被爷爷耍的团团转,你知道该成为谁了吗?”
虎娃摸了摸被敲的地方:“爷爷,您这是在教我,还是在夸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