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交易

    听薛从海提起薛姝映，薛从山倒没对方想象中的不耐烦。薛从山一辈子都在为了薛家的荣耀和权势奔走，而世家大族想要世代绵延，权柄在握，势必要同皇帝建立起密不可分的利益关系。只是帝王多疑，又坐拥江山，取信于帝王太难，但做一个有从龙之功的臣子却容易许多。

    先帝时，东信太子颇受倚重，德行与才干俱全，是天生的的帝王之才，薛从山看准了师东信，一心辅佐他，哪怕自己的长女薛意莞早已被定为师彦恒的皇子妃，哪怕他看出了师彦恒的夺嫡之心，他也未曾动摇过，毕竟只是一个女儿，若为着家族牺牲，薛从山也不觉得可惜。

    只是他没想到这位东信太子哪儿哪儿都好，身体却如此不争气，最终也没能从病榻上爬起来。太子之位旁落，薛家却不能跟着师东信一起断送了。好在长女一跃成为了太子妃，薛从山借着姻亲关系向师彦恒投诚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不过天上不会掉馅儿饼，薛从山这个坚定的前太子党为着取信于师彦恒也付出了许多。那时恰逢五王爷和八王爷联手设局围困师彦恒，为了破局自救，师彦恒决定和当时的太师宁家联姻，只是宁家位高权重，宁太师野心滔天，让他答应联姻的要求就一个，太子的长子得从宁家姑娘的肚子里出来。可那时候薛意莞已经诞下了一个男孩儿，师彦恒将这番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薛从山，起初薛从山自是不同意的，但师彦恒的一番话叫他改变了主意。

    他说，一仆不侍二主，薛家便是不顾及自己的百年清誉，也该想想从孤这艘船上下来了，又还有谁肯接受薛家的投诚？便是有，薛大人还觉得自己会得到重用么？

    当时薛家正值存亡之际，父亲醉心山水，兄弟懦弱无能，只剩下薛从山一个人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为薛家搏一条出路。

    师彦恒又开口了，这次他又许下重诺，他说，这也是他的孩子，意莞更是他的妻子，薛家今日的付出，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来日若是荣登大宝，意莞会是他的皇后，而薛家也会是他最信重的臣子。

    其实师彦恒不说这番话，薛从山也已经下定决心了。他一开始就是奔着从龙之功去的，二次投诚，被人接纳却不得重用的话，薛家一样没有活路，倒不如放手一搏，用一个孩子去换师彦恒的一份信任。只要意莞还是太子妃，将来便会是大雍的皇后，至于孩子，以后会有的。

    就这样，薛家默认了宁家的动作，在这次谈话过后的某一个深夜，薛意莞不满四岁的孩子就这样夭折了。

    瞧着女儿魂不守舍的憔悴模样，薛从山也心疼过，只是既为薛家女便注定了要为家族牺牲一切。薛从山自认这一路走来不比女儿轻松半分，慢慢地这份愧疚之心便随着他的官位升高而消磨殆尽了。

    如今他官至一品，处境却越发艰难。太子时期的师彦恒需要薛家作为助力替自己扫清朝中障碍，这股力自然是越大越好，可师彦恒一朝登基，薛家便成了外戚。自古以来，帝王最忌外戚势大，薛从山不得不收起爪牙，安安分分地做一只对皇帝忠心无害的狗。

    可即便如此，薛从山心中也无法放松半分，只因中宫尚无子嗣。虽说当年宁妃生产时一尸两命，宁家的算盘落了空，可如今长成的皇子也有多位，薛家女的皇后位置占得再怎么牢固，都不如一个有着薛家一半血脉的皇子来得重要。

    可如今先皇后已逝，只留下个不能继承大统的公主，薛从山心中最后一丝期盼也落空了。经此一事，他约莫窥见几分帝王心思，他原是打定主意急流勇退，既然不能再进一步，那么在合适的时机选择明哲保身也很重要。

    只是他没想到陛下会再召薛氏女入宫。原本宫中的人选是薛意婵，可薛从山思来想去，还是默认了妻子偷龙转凤的手段。毕竟薛从山的嫡女和侄女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他不愿意再参与后宫乃至皇嗣之争，但仍然送了薛家的嫡女入宫是表明薛家永远拥护皇帝的坚定立场，想来陛下也明白，否则他长子的事也不会就这么轻拿轻放的结束了，还晋升为翰林修撰。

    若论起来，眼下入宫并不是好事。薛家在前朝还算安分，可不代表其他家族也这般忠心耿耿。朝堂之争牵扯到后宫，反之亦然，受宠位分高有子嗣的妃子，其母家多少也会得到些荫封，陛下若想着借薛家牵制其他纷乱冗杂的势力，那么必然会许下些甜头，薛从山不担心薛姝映入宫会不得宠，只怕是太得宠反遭了其他人的妒忌戕害。

    瞧了眼不自觉流露出谄媚神色的薛从海，薛从山眼皮耷拉着，目光幽深。这些话他当然不会说给别人听，毕竟薛家在这其中获利不小，只是一个侄女罢了，他的亲生女儿都为了薛家搭进去一条命，薛姝映自然也能。

    心思几转，薛从山语气还算和蔼地开口：

    “你好歹也是个当官的人，怎如此沉不住气，三丫头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侄女，圣上仁爱，必不会薄待了她。”

    听得大哥这样说，薛从海松了口气，随即又生出些无奈，他早就说过了，大哥待自己很好，对这个家也付出良多，如今姝映入了宫，大哥怎么可能会不管不顾，可惜他就是磨破了嘴皮子，夫人都未见得能听进去一句。

    ——

    正在薛从海在大房处消磨时光时，众人眼巴巴等着的圣旨终是到了。王淑兰领着儿子跪在前厅接旨，听闻薛姝映得封昭媛，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了些。

    来传旨的依旧是花生，陛下似乎在薛家人身上用惯了自己，花生倒也也乐得如此，见王淑兰脸色不佳，好心同她说了几句薛姝映的近况。听得女儿一切安好，王淑兰心中总算得了些慰藉，给花生的茶水钱更是包得丰厚。

    将人好生送走后，薛绍晔捏着圣旨面色复杂。方才同母亲说话间，他已经知道了小妹进宫时的隆重仪制，此前便受了皇帝两回赏赐，如今又无子获封昭媛，这样的荣宠，总叫他心中不大安定，不过瞧着母亲才松快些的神情，薛绍晔并没有将自己的忧虑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