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处置（二）
“你若待芸姐儿有这般用心便也不会闹成如今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场面。”
好歹做了二十多年的婆媳，赵金香什么性子，老夫人还是知道的，一味地偏心儿子，对女儿实在谈不上用心。
偏偏这疼爱还来得万分没有道理，薛绍勤还不如薛眀芸一半顶用，若不是家族荫庇，哪里轮的上他当官，就这样还不知道收敛心性，一天到晚在外头胡作非为，简直害人害己。
赵金香苦着脸不敢辩驳，她是有些偏心，可谁家父母不爱儿，闺阁女子无法入仕，一个家族总还是靠男儿在外头打拼的。勤哥儿虽然不成器了些，可她就这么一个亲儿子，总不能不管他，要是将他拉拔起来，以后有出息了，于芸儿的婚事也是有益的呀！
“母亲，是儿子教子无方，连累母亲费心，只是……只是如今大祸已酿成，还请母亲帮儿子拿个主意！”
赵金香在老夫人那儿讨了个没脸，薛从原没办法再躲，只能跟着跪下求老夫人帮忙。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跪在屋中央，看得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话你何曾听进去过？你的兄弟姊妹中，我念着你年龄小，当初生下你的时候又正是薛家风雨飘摇的时候，我忙着管家对你亏欠良多，故而我总是偏疼你的。”
“可你呢？你娶亲之时，我曾为你千挑万选出一门婚事，那户人家世代清流，女儿更是教导得知书达理、端庄贤惠，你却贪恋赵氏美貌，悄悄与她有了首尾，最后我只能觍颜去别人府上道歉。”
“婚后我常将赵氏留在身边教导，你却以为是我瞧不上她，故意为难她，每每遇事你也总是纵容她凭着私心胡来，将整个三房折腾得乌烟瘴气。”
“后头有了孩子，我曾劝你不要溺爱，要严加管教，你也不听，对于女儿更是漠不关心，若非我常常照看，芸姐儿怕是得废在你们手中了。”
“过往种种，你但凡有一件事听了我的，也不至于今日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眼下惹出牵动全府的祸事来，你又向我求救，我可没办法帮你，去请家主吧，让他拿主意。”
老夫人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屋中静得落针可闻，薛从原面色难堪，更是不敢抬头，生怕瞧见她失望的神色。
薛姝映倒是没什么顾忌，悄悄瞥了一眼老夫人，未瞧清她的神色，倒是见她两鬓霜色和颊边的皱纹，心中也不禁慨然一叹：明明是颐养天年的年纪了，还在为儿女劳心，果然嫁人生子走一遭便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孽债。
“你去将你大伯请来。”
薛姝映正出神，没想到话头会给到自己，忽地对上老夫人的视线，这才反应过来，领命去请人了。
“姑娘，老夫人怎么让您去请人啊？咱们跟大房之间的龃龉，别人不知道，老夫人还能不知道么？”
扶翠跟着薛姝映往外走，实在是不明白老夫人是怎么个意思，趁着四下没人，悄悄问起薛姝映来。
“我问你，这薛府如今是谁做主？”
薛姝映未答反问道。
“自然是家主……”
扶翠想了想，老夫人虽然德高望重，但近些年来并不管府中事，偶有大事便也是由大老爷为首的几位老爷商议后再回禀老夫人，族中事务由族长定夺，府中中馈由大夫人打理，剩下的几房都是各自关起门来过日子，若说当家做主的人便就是薛从山了。
“是啊，老夫人就是在告诉我，薛家的家主是薛从山，三房惹了解决不了的麻烦要请家主定夺，倒时我进了宫遇着难处，若要寻求薛家帮助，就避不开大房。过去的龃龉算什么，往后的利益还不是牵扯在一处，老夫人这是想我先跟大房低头呢。”
“那怎么能成？”
扶翠听薛姝映这么说，登时一急，扯着薛姝映的袖子犯倔脾气。
“姑娘，怎么什么窝囊气都叫咱们受啊？也不见大房来跟您赔礼道歉，明明是他们的错！”
“自然是不成的，喏，瞧见那边的人没？”
出了绛云轩的半月门，薛姝映便停下步子，伸手一指，扶翠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是正在训话的金溪嬷嬷。
老夫人来时是带着金溪嬷嬷的，只是甫一进院子就让她去训诫下人，莫让些嘴松的把这事儿给抖落出去了，这会儿瞧着是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好替她跑一趟。
“姑娘，我明白了！”
扶翠颠颠儿地去支使人，回来又陪着薛姝映往前院走了半刻，最后停在一处凉亭，薛姝映坐在美人靠上晃悠着脚很是闲适。
“姑娘且等一会儿。”
不必亲自去请人，待会儿半路上遇见，一道回去就罢了，扶翠心里高兴，瞧见一旁石桌上放着鱼食，便拾了些递给薛姝映让她喂喂鱼消遣一番。
今日天气不错，晴空万里，吹进亭子里的风还混着远处的花香，舒服得薛姝映都有些昏昏欲睡。
“怎么忽然吵嚷起来了？”
安逸没一会儿，薛姝映有些奇怪地睁开眼。
“好像是有人过来了，姑娘可要避一避？”
扶翠踮着脚去看，这亭子离薛绍勤的住处更近，当属前院了，这会儿瞧着应当是客人来访。
“且回避一会儿吧。”
薛姝映留神听了一下动静，像是越来越近，又仿佛是男客，自是要避开，只是这亭子地处空旷，一时之间也别无去处，只好让扶翠将四周的纱帘放下，好歹遮一遮。
“贾公子，真是不好意思，今日我家少爷有事，实在不便见客，让你白跑一趟真是对不住。”
薛绍勤身边的小厮荣华正低头哈腰地解释着，他面前则站着一位身材颀长，穿着墨色窄袖圆领袍的少年，眉眼凌厉秾艳，倒有些像外邦人。
“没什么，既然他不在，我改日再来就是。”
师兰台垂着眼，密而长的睫毛遮住眸子，让人瞧不清里头的情绪，面上挂着浅笑，倒是一副不介怀的样子。
“多谢蓝公子体谅，等我们家公子回来了，我一定立刻转告他……那奴才这会儿送公子出府？”
荣华小心抬眼瞧了瞧师兰台的脸色，好声好气地问道。
说来也奇怪，他跟在薛绍勤身边也见了不少达官贵人，往日哪有这么卑躬屈膝的时候，偏偏在这位贾铭贾公子面前莫名抬不起头来，荣华想了想将其归结为师兰台身上的江湖杀气，毕竟这位瞧着也不似官宦人家的子弟，倒更像是江湖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