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万事成空
时间已经到了黄昏。
天色半暗半明，西边残阳如血。
“咳咳咳咳咳咳！”罗烈趴在镜花村祠堂外的平地上，疯狂的咳嗽着，口中的鲜血不断的飞溅在地上。
看着面前已经塌成平地的祠堂，罗烈脸上顿时露出大仇得报的喜悦。
“咳咳咳…”罗烈咳出嗓子中粘稠的血块，这才站起身来，身旁的小侍女呆呆的看着自己，他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新月。”小侍女怯生生的说道。“你、你不是哑巴吗？”
罗烈坦然一笑，不过嘴唇却是苍白如纸：“你接下来有去处吗？”
还没等对方回答。
“轰轰轰”，面前的废墟突然震动起来。
在罗烈惊慌的眼神里，一只血手从废墟中伸了出来。紧接着又是第二只手。两只手奋力扒开埋在头上的石头木渣，刘爷那如同夜叉转世，满是血污的脸从废墟里冒了出来。
“这都没死！？”罗烈心中骇然。
随着刘爷爬出废墟，紧跟在其后的孙老头竟然也爬了出来。
二人虽然死里逃生，但明显也是遭受了重创，刘爷的背上一道巨大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整背。而孙老头更惨，身上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右胳膊和右腿有诡异的扭曲，明显被炸的不轻，鲜血已经灌满了衣服，他爬上来后，也只能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刘爷爬出废墟后直接恶狠狠的看向罪魁祸首的罗烈，罗烈也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二人隔着几米相互对视，罗烈下意识的给小侍女拦在身后，不想让她遭受这无妄之灾。
突然刘爷直直的朝着罗烈冲了过来，罗烈也只能以身搏命，强行上去与其搏杀。
二人一人使拳，一人匕首，来回交锋，竟一时分不出胜负，要知道罗烈身上可是受了重伤的，看来这个爆炸对刘爷的影响远比表现出的大。刘爷的拳势也已经无法对罗烈造成之前那样的压迫感了。
两人打着打着，罗烈注意到刘爷的眼神又渐渐变成了那种无神的样子。罗烈心中一直思索，这刘爷确实有些不对劲，但又不像陈大彪说的那样疯了，其中一定有秘密是自己所不知的。
就在罗烈再一次和刘爷一次对拼无果、交错而过之时，罗烈惊讶的发现，刘爷的后颈处，闪过一道亮光。
罗烈不想错过，立马回身反击，交手间，这才看清竟是一枚直直的插进后颈里，只露出尾部寸许的长针！
果然不对劲！罗烈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样的隐情，但是他有一个猜想，这根针就是刘爷精神不正常的关键！
一瞬间罗烈脑中思绪翻滚。那么如果拔了这根针，是不是对刘爷的实力有影响？
胡思乱想之下，最终罗烈决定：拔了再说！
罗烈丝毫没有犹豫，面对刘爷递过来的一拳，用出了《森罗观心法》在聚气期唯一能够使用的招式——森罗引！
罗烈五指分开，如树根生长一样，盖在刘爷的拳头上，伴随着刘爷拳力的迸发，罗烈反而以退为进，连退三步，手上的真气如胶一般将刘爷的拳头牢牢的吸在自己的掌心！
这森罗引没有攻击性，但确是《森罗观心法》的核心基础，即以气化形、以气观心、形随气动、气随心动，最后可达形意由心的大道之力。
罗烈此刻用出森罗引，就是为了破坏刘爷身形的平衡，这退的三步直接将刘爷拉到了自己的身旁，整个后颈也暴露在自己面前。
罗烈当机立断，手指如风，一把抓住那根针尾，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一下给拔了出来！
只见刘爷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颈一道血线飙出。这钢针远比罗烈想象中的长，以这个长度，钢针至少扎入了刘爷的后脑！
伴随着惨叫的结束，刘爷无力的低头坐在了原地。罗烈刚准备上前，刘爷晃了晃脑袋，抬起了头。
那眼神如同罗烈第一次见他一般，阴森且狠辣！
突然，刘爷的眼神变得恐惧，都没有站起身就拖着两条腿往后退，边退还边念叨：“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然后刘爷用手指着罗烈：“你是假的！我不是你爷爷！”
罗烈瞳孔一缩，脑中无限的疑问：“刘爷，是我爷爷？？？”
就在这时，罗烈背后的小侍女站了出来，怯生生的说道：“你就是我爷爷，我就是你的孙女，我叫刘新月。”
“假的！都是假的！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孙女！我家人早都死完了！你只是个冒牌货，就为了骗我……对！就是为了骗我的钱！没错，我有很多钱给你骗！我有很多钱给你骗的……”刘爷的声音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喃喃自语。
这边刘新月还在说着：“我爹叫刘海柱，我娘叫胡杏枝，我家住在……”
那边刘爷已经不知觉间眼泪爬满了苍老的脸，嘴里的喃喃自语也变成了懊悔的自责：“我……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对自己的孙女做……做那种事！！！”
那一瞬间，罗烈突然觉得刘爷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做错事的老爷爷，但刘爷做错的事，恐怕真的是天理难容了。
“我是个畜生啊！！！我不是人啊！我怎么敢的！？”刘爷的哭嚎仿佛野兽的嘶吼，但却没有让罗烈有丝毫的同情。
林翠山说过，这邪修采阴补阳的邪法一旦使用，被采过元阴的女人便注定活不长久了。
这刘爷只是因为这侍女是他的亲孙女而痛哭，而那些被绑来的、被骗来的无辜少女们呢？她们的下场有谁为之痛哭？
这刘爷的痛哭与懊悔，并不是因为他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而只是因为用错了对象。这种结果是他自己种下的因，不值得任何怜悯！
刘爷哭了片刻，突然抬头直直看向了罗烈：“杀了我！你来杀了我！我作恶多端！我罪有应得！我还差点杀了你。对！你理应来报仇！杀了我！为你、为了你的朋友杀了我！”
罗烈冷冷的看向刘爷：“与其杀了你，我更喜欢看你此刻的样子。”
此时的罗烈也终于有了大仇得报的畅快感，这种折磨对方的感觉比杀了对方还要畅快！
刘爷听了罗烈的话，脸上瞬间变得扭曲，恶狠狠的说道：“既然你不愿意杀我，那你就去死吧！”
说完就准备暴起杀人！
罗烈根本不看他，手中的匕首向侧面一指，正好架在小侍女刘新月的脖子上：“过来！过来就替她收尸！”
此刻的罗烈心如钢铁，也不去看刘新月突然变得惨白的脸，自己救她一命，现在要她一命，也算是公平了。
刘爷被吓的当即跪在了地上。哭着求罗烈别动手。
罗烈从没见过刘爷这么懦弱的一面，看着那老脸纵横的眼泪，他突然间有些厌倦了，或者说有点讨厌此刻的自己，这种要挟一个老人最美好的弱点的自己。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仇已经报了，于是对着刘爷指了指一直躲在后面的孙老头说道：“杀了他，杀了他我就放了你孙女。”
刘爷就像一只得到了命令的恶犬，在听到罗烈的话的瞬间，身影一闪就已经到了还在愣神的孙老头面前，一拳将孙老头砸出十几米外，如同一块破布一般，躺在那里不动了。
罗烈也没想到，这孙老头死的这么快，这么仓促，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
看着孙老头的尸体冒出的鲜血，罗烈也终于了结了心事，直接卸下了匕首，放了那个小侍女。
还没等刘爷发难，罗烈便语气平淡的说道：“他的死对于我的仇已经报了。而你，你和你孙女活在一个世界上才是对你最好的折磨。这才是我对你最好的复仇。”
刘爷突然如同失了魂一般再次跪坐在了地上，眼睛无神的看着地面。
突然间，他动了，他从手指上取下了一枚戒指，放在了自己面前，看向罗烈，一脸祈求的说道：“我的一切都在这枚戒指里，你带她走，给她找个好人家，就当没见过我。”
罗烈看着对方：“你不杀我了？对啊，你杀了我，谁能带着她在这个世道活下去，难道你行？”
听着罗烈调侃的话，刘爷一脸的惨然。此刻这个被自己差点杀了的人竟然成为了自己托孤的人，自己平生最看不上的假仁假义竟然成为了自己人生最后的衡量。
刘爷看着惊魂未定的刘新月，也不知是想给对方一个未来还是想继续在欺骗自己，轻声说道：“小姑娘，我不是你爷爷，你认错人了，你爷爷已经被我杀了，我是一个坏人，我对你做了坏事，我罪有应得，现在我就把我的命还给你。”
说完还不等对方反应，就一拳砸在自己心脉上，鲜红的血液顿时从七窍中流了出来，如同心理阴影一般的刘爷，就这样，死了。
罗烈看着面前的景象，突然觉得很无趣。他转身看向那个还沉浸在刘爷突然自戕中的小侍女，轻声说道。
“你和我走吧，我会给你找个好的去处。”
刘新月显然处事不深，轻轻的点了点头，突然又摇了摇头，快速的说道：“走之前我想给他们安葬了。”
罗烈倒也没有反对，毕竟按之前所说，刘爷可是她的亲生爷爷，无论此人生前如何作恶多端，既然死了，也不用继续追究了。
不过，当罗烈和小侍女来到孙老头面前时，发现肚子都被打穿了的孙老头，竟然还有一口气吊着。
看见罗烈走了过来，孙老头惨然一笑：“没想到，最后竟然让你小子捡了漏。”
罗烈本来不想理他，不过他有个疑问想问问对方：“这女孩真的是刘爷的孙女吗？”
孙老头看了看在远处挖坑的少女，慢慢的点了点头，轻轻说道：“这女孩我找了很久，刘爷的儿子媳妇死了之后，这孩子便一直流落在外，后来被拍花子的拐走了，也幸好这拍花子的是我从军时的战友，我便花钱偷偷养着她。”
罗烈眉头微皱，等着对方自己解答疑惑。
没想到孙老头话锋一转，问道：“你觉得我和刘爷谁年纪大？”
也不管罗烈回答不回答，自己就继续说道：“我看起来更老对不对？但实际上刘爷比我大了整整一轮还多。”
罗烈顿时有些讶异，这孙老头白发银须，说起来八十多都是正常，而刘爷看起来也就像五六十岁的样子。
“我们年轻那会有一场奇遇。我们在一次外出的时候遇到了传说中的仙人尸骨，而刘爷顺理成章的得到了仙人的戒指，那戒指里有很多秘密，你之前练的《度影步》就是里面的东西。”
他眼神狂热的看着罗烈手中戴着的那个戒指，不过不久他就释怀的苦笑一声继续说道。
“我跟着刘爷跟了半辈子，他机遇好，又勤于修行，在修真这条路上也远比我进境快。本来指望他能够成仙之后分给我一些机缘，我也能够活的久些。我也只是想要活的久些就行。”孙老头的话变得有些苦涩。
“在花林镇看到你之后，我才知道，真正的天赋与机缘是何等的样子。我猜到了刘爷这辈子都成不了仙，所以我回来的时候就把这丫头也带回来了，无论你俩谁赢，我都可以用她当做挡箭牌，只是没想到……”
罗烈看着这个可笑的老头，出言讥讽道：“我这种天赋？你可知在真正的仙门里比我强上十倍、百倍的修行者大有人在，而这些人终其一生别说成仙了，长生的都没几人，你们这种所谓的修炼根本就是井中月、水中花，连修行的门槛都不算。”
这直观的话语直击孙老头的内心，他眼神突然变得失神，像是回忆起了过去，自己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执念，并且一步步踏上这条不归路的？这种明知道是错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服自己去做，最终酿成现在这种苦果。
他眼里突然流出了泪水，随手从身边抓了个碎石子，用力的朝着死去的刘爷尸体砸了过去！
“混蛋！混蛋！刘崔成，你个混蛋！你误我！你误了我一生啊！混蛋！”
伴随着孙老头用力的扔出石子，身上好不容易凝固的伤口再次崩出血来，紧接着孙老头就是剧烈的咳嗽声，那种直达肺部的咳嗽，好像要把内脏都给咳出来似的。
咳嗽声渐渐散去，孙老头也面色如纸，眼皮也耷拉了下来，低着头只能听到蚊蝇般的声音：“你误我啊……”
罗烈看着已经死去的孙老头，又看了看地上那个最后也没有打到刘爷身体上的石子，顺手捡了起来。
看着刘新月正吃力的把刘爷的尸体往刚挖好的坑里搬，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刘爷的衣服，直接将其扔进了浅坑里，刘新月赶紧用一块破木板把土往坑里回填。
罗烈俯视着这个刚刚还无比强大的人现在却变成了连坑都填不满的小小尸体，将手中的石子丢在了他的身上，转身不再看他。
刘新月填好了坑之后还想把孙老头也一并埋了，罗烈阻止了她，就让这老头一直坐在这看着这个误了自己一生的人，也算是个善终。
随后二人便离开了这里。
破败的镜花村中央，祠堂的废墟旁，只剩下一个瘦小的老头尸骨和一个小小的坟。
生若蝼蚁心向空，前路似锦如幻梦
一朝踏错眼前路，镜花水月终成空
黑楼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