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半渡而击（三）血渡
凡山隘、渡口等险要处，两军相争者，强攻不智！此乃形也、势也！
兵法云：通形者，先居高阳；隘形者，我先居之；险形者，必居高阳以待敌；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也。
故形之有六，地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
乌桓虽众，然而汉军占据地利，此时依旧游刃有余。
乌桓前队逆势而攻，已是伤亡惨重，渡口左近的惨状令人触目惊心。
百夫长见状怒吼道：“杀出通路！抢占渡口！否则都死在此处！”
仗着人多势众，不惜代价强攻渡口，虽说无奈，但也是一个选择。毕竟对方兵力不足百人，彼此悬殊过大。
至于其他兵力隐藏埋伏在何处，乌桓人不也仅仅是动用了两个百人队吗？
峭王亲领的两千余兵马，正在杀气腾腾得等候汉军与乌兰部落出尽剩余的招数。
余下的乌桓人不由分说举起弯刀便砍向阻碍前进的无主战马，马匹是骑军最信赖的伙伴，更是游牧部落牧人的第二条生命，虽然心中无比痛惜，却总不能一起死于水中喂了鱼虾，在这滩头被践踏成肉泥！
在战马的悲声哀鸣中，倒在滩头的战马血流成河，大片河水迅即被染红，迟迟未能消褪淡去，反而有愈来愈浓厚之势。
在乌桓骑兵挥刀乱砍身前马匹的时候，第三波箭羽来临，再度为河道与河滩增添了十几具人马的尸体。
见拼死向前的乌桓人举着盾牌、砍杀空鞍战马，渐渐推开河道中漂浮的人马尸体，逐步向河岸靠拢之时，高旭将硬弓塞回弓袋，对着左右说道：“箭术好的留下来，随意射杀！剩下的人随我来，将他们压在河道里！”
燕大等人杀得兴起，喏了一声，皆收起弓箭抽出长刀，准备跟随高旭上前。虽是以少敌多，却进退有度，稳据主动，今日一战煞是畅快淋漓！
高旭回头看看也要将弓收回的燕小七道：“你比较瘦弱，箭术却好，就留下吧！”
看着那双因意外而蓦然睁大的杏眼一笑，高旭抽出青芒宝刀，对着前方喊道：“大熊！闪开！”
大熊坐地上听见了忙不迭将剩余胡饼一把塞入口中，边鼓着腮帮子咀嚼，边拿起盾牌与大斧避到一边。
在两排乌桓突骑终于挤挤攘攘踏上河岸之际，马蹄还哆嗦着没有站稳，更未及整队扎住阵脚，便见汉军二十余骑如风般卷来，挟着以高冲低的风雷之势，猛然撞击在拥挤于低洼河滩的十几名乌桓突骑身上。
一阵轰响及战马嘶鸣，汉军将前排的乌桓突骑连人带马都撞翻在河滩边，刀光随即斩落，人马俱裂。
高旭与燕大一左一右长刀如虹，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河边浅滩左近的乌桓突骑直接被汉军骑卒深深锲入，混乱的队形被一分为二。
大熊也大踏步跟在骑队身后赶至河边，一柄大斧耍的虎虎生威，嘁哩喀喳将兀自举盾遮护的乌桓人连盾带手臂一起劈开。而跌落河滩上与河水中的乌桓人更是无可招架，避无可避，只闻惨嚎连声，河滩上随即进入惨烈血腥的短兵相接。
后排的十余骑急欲催马渡河，却在精准的箭矢散射下落马大半，此时河道中两边滩头俱是人马死尸，载沉载浮的尸体一时间竟将河道都阻塞住。
那名百夫长双目赤红，见麾下已近伤亡殆尽，领着最后几名亲卫嘶喊着纵马冲入殷红一片的河道，拼力推开浮尸，向对岸已被重新挤压入河中的几名残余部下靠去。
打算孤注一掷的百夫长呐喊着，还未待马蹄踏上河岸边污血与黑泥掺杂的河滩，一支羽箭迅如灵蛇般穿喉而入，仅在咽喉前留下一簇箭羽！
弥留之际死死盯着岸上那名面遮披巾的汉军，百夫长缓缓地仰面躺倒在血红的河水中，随即被另一具扑倒的亲卫尸体叠压着沉入水中。
漩涡里，猩红的鲜血再度弥散开来，为这片河道更添一份浓重的惨烈。
见前队尽没，后面一队的百夫长也发了狠，狼一般嚎叫着下令部下向前涌上狼藉一片的河滩。
随着一声喝令，一蓬箭雨向对岸血战中的汉军射去，连带着几名犹自顽抗的乌桓突骑一并笼罩其中，几名乌桓人背后中箭如刺猬般倒下，汉军则闷哼连声，随着栽落马下四五人，其余人或多或少带了箭伤。
这已是战况胶着的最疯狂时刻，乌桓突骑开始野蛮得进行敌我不分的射杀。
高旭的皮甲上扎着两根摇摇欲坠的箭矢，忙大呼道：“快退后！退后！”
滩头处尸体层叠累积，横竖交错，闻令后燕大领着十几名汉军急忙拨马回转，高旭边拨打箭矢，边对大熊催促道：“大熊！快些后退！”
处在最后的大熊趟着齐腿肚的河水缓步后撤，将身躯要害部位隐在盾后，一步步向后倒退，当脚步踏上岸时，顺手一斧劈倒一个泥泞中挣扎起身的乌桓人，在那人背后鲜血激射而起时猛然下蹲。
只听咄咄声爆豆般连响，一瞬间圆盾上便多出了十余只羽箭，巨大冲击力令大熊趔趄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骂了一声晦涩的族语后迅即站起，舔舔嘴角沾着的几滴鲜血，大熊望着对岸吼吼大叫，挥舞着被鲜血整个染红的大斧进行示威。然后将大斧交到左肋下一夹，右手拖过一名受伤颇重自马下跌落的汉军，快速往后退去。
第二队的百夫长下令一半人马留在河滩上放箭掩护，另一半随着自己准备冲过河道，此时对岸的箭矢交错袭来，瞬间便如割麦子一般被射倒十几人。
对岸留下的汉军射术皆颇为高明，又占着地利之势居高临下，箭矢射过来又准又狠。
一向多话的燕五此时默不作声只顾开弓放箭，身旁的小七却边射边嘀咕道：“还不发动吗？前面再冲一波过来，可就挡不住了！”
这边说着同时一支箭离弦而去，将率先踏入河道的一名乌桓骑军射翻在河岸边，只见对面突然齐声大哗，纷纷惊叫着下马去查看那人的伤情。
“小七，你连中两元啊！看那架势，约莫又是个百夫长！”燕五哈哈笑着赞道。
燕小七甩了甩酸痛的手指轻蹙眉头道：“有什么区别？后面又来了！”
峭王苏仆延一直在等，等待乌兰部落的骑兵出现，可是河岸边打成如此血腥模样，仍未见乌兰部众的动静，老谋深算的苏仆延不由疑云陡生。
渡河前一个前出搜索的百人队遭受袭击，尽皆伏尸在河滩前的草丛里。此时前面两个抢占渡口的百人队伤亡惨重，可谓是出师不利。而那乌兰部落的五百控弦之士何在？
苏仆延望见乞那赫不甘失败，再度派出了两个百人队赶赴河滩战场，沉吟了片刻对身边另一位将领道：“你去，带一个千人队缓缓压上，跟在乞那赫队后。我倒要看看乌兰人打算躲到何时！”
苏仆延有些犹疑，难道说这段辽水渡口左近，便是对方预设的决战之地？依托地势进行攻防，倒也是兵力不足时的艰难选项之一。
高旭等人退回燕五身边，几乎各个带伤，趁着对岸无人指挥的空当，高旭命人将伤势颇重的搀扶一边去裹伤，然后对着一群射手感叹道：“幸亏你们方才一箭射死了百夫长，否则退回来也要蒙受损失。”
见燕五笑着手指小七，高旭不禁点头笑道，“小七立大功了！”
燕小七还未及答话，燕大指着对岸大声疾呼：“当心！又上来两队！”
说话间汉军再度泼洒出一波羽箭，自背后将拖着那百夫长后撤的一群人又射倒几人。
燕五咂咂嘴惋惜道：“如果布克撒力在此，能将他们全都留下！”
高旭端坐马上，却并未看向那蹄声轰鸣中靠近的两百余骑，而是向其身后开始调动的人马仔细眺望了一番，这才回头对燕大道：“老狐狸终于忍不住了！后面大队动了！吹号！一长两短！”
燕大忙将携在腰后的牛角号放至嘴边，鼓足了腮帮子吹响一长两短的号声。
“呜……呜、呜！”悠长低沉的号角声，响遍了这处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的辽水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