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鲜卑雪狐（二）初次交锋
杀声渐息，微风拂面，浓重的血腥味渐渐飘散。
阳光碧草，萦水微澜，原先美丽的画卷除却乱糟糟涂抹了鲜血与尸体，其余一切依旧。似乎方才发生在辽水河畔的一场短暂厮杀，尽皆是过眼烟云。
无论是否初次相见，彼此还不至于唇枪舌剑，然而平淡的言语中也暗含机锋。
尽管此子的目光在自己身姿周围左晃右晃，摆出一副凡夫俗子皆有的不堪色相，然而他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起这汉使昨夜一鸣惊人的醉剑，慕容雪暗暗收起了漫不经心。
难怪他在赛牧会上面对群狼环伺仍然镇定自若，凭着伶牙俐齿对各方诘难一一反击驳斥，虽以寡敌众却丝毫不落下风！
左一锤右一棒，看似无心毫无逻辑的发问，事实上是在干扰自己的判断力，随意一句也有打探鲜卑虚实的用意。
“中部鲜卑的二位大人？仅有数面之缘，向无来往。”慕容雪的瞳孔猛然为之一敛，对汉家子毫无章法的胡乱提问，开始显得极为警觉。
“那慕容木拓为何……”高旭还有些疑惑，你与慕容木拓一起现身，却为何态度如此大相径庭？慕容木拓可是巴不得我横死在这辽水河畔。
“我与他略有分歧！”慕容雪却答复得爽利而简洁，似乎是打算截住高旭的提问。
至于为何跟随慕容木拓隐于随从当中，尔后又赶赴这辽水河畔，再一次实施黄雀在后的妙计，高旭索性闭口不问，慕容雪也准备绝口不提。
“你头上的那金步摇在行进之时，不会碍事吗？”高旭显然有些多管闲事，不过确实诧异这领军之人为何会随身携有如此奢华而累赘的妆饰。
“关你何事？！”没好气地斜睨着这莫名其妙的汉家子。
“能上髻自然能收起，难道碍着你了？”慕容雪的回复充满不屑与讥诮。
“赤兔马？”高旭讪笑着转换话题。
“火龙骥！”
“你的马很好！”高旭接连碰几个软钉子，只得顾左右而言它，此时的氛围不适于深谈，而心中筹划之雏形有些设想尚言之过早，初次会面也只是彼此试探而已。
浅尝则止吧，建立足够的互信还是需要些时日的。于是高旭便有些无话找话的开始闲聊，他在等辽水西岸的燕大领军归来。
“你的也不错！”慕容雪冷冷得回应。
“飞雪银狐吗？嗯，稍顽皮了些，但的确是好马！”飞雪银狐闻言抬首打了个响鼻，高旭笑着去抚摸它的大脑袋。
“飞雪银狐？倒像是特为我而起的名。”慕容雪的语气稍微有了点起伏。
“交换坐骑？”估计是向来颐指气使惯了，语气依然是那样的生硬，甚至还带着些盛气凌人。
“抱歉，我答应送人了。”高旭毫不犹豫地拒绝，心想你俩名字的确很般配，你是慕容鲜卑有名的雪狐，这是飞雪银狐，然而……哪有好事都让你占去的道理？
“是那昨夜献舞的乌兰少女？”声音的热度再度冷却了下去。
高旭默然微笑，算是一种无言的承认，气氛随即便微妙尴尬起来，两人一时间皆相对无言。
突想起一事，高旭转首想问那夜为何选择袭击乌桓候骑之时，目光回视之际不慎扫过慕容雪的前胸。
平心而论，那里的轮廓确实超乎想象。
目光只是无意一扫而过，高旭还未开口，慕容雪却冷笑着挑衅道：“你又在偷瞄我的胸？”
你是在耿耿于怀我方才的拒绝吧？高旭再度哑然，满脸无辜地看着慕容雪。目光无意中触及也算吗？就算我无意间视线掠过也并无大不敬，你的言语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是男人都免不了偷窥，不惟你一个！”慕容雪更是骄傲得高挺起胸脯，而那妖冶的桃花眼，顺着弧形上翘的勾人眼角丢过来一眼满满的不屑——你们臭男人都是一丘之貉！
高旭只得摇头苦笑，狐媚子，你是巴不得我偷窥吧？
“我是想问，那一夜，为何只袭击了乌桓候骑，而不是……”
话未说完，慕容雪轻描淡写的回应已到来，“那日，只因我不方便下水。”
？？？！！！
高旭再次苦笑，你厉害！够直接明了！此时背后却已隐隐生寒。
那一夜你若是身子方便，被偷袭的就是汉军了……可能我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与你斗嘴。
“原来，那夜的黑暗中，彼此隔着辽水对视的，是你。”高旭由衷感慨道。
“原来，你我并非初次相见。”慕容雪却似乎毫不意外地淡淡瞟过来一眼。
娘的！这双媚眼真得会杀人于无形……
“无论如何，此次出手相助，感怀至深，他日必有后报。”高旭诚挚地拱手致谢，这亦是告辞之举。
眼见燕大那边已然打扫了乌桓突骑伏尸遍地的战场，眼看就要渡河而来，高旭已准备结束这初次的会晤。
“可想好了怎样后报？”慕容雪委实与一般人大有不同，言语咄咄逼人。见高旭已有去意，依旧不依不饶发问道。
“关于辽东乌桓的广大牧场，若有兴趣，可待来日商榷。”高旭此刻只能敷衍，毕竟眼下势单力薄，有些事还只是一番尚未成型的筹谋而已。
“哼，慷他人之慨，你倒是大方！”慕容雪却一针见血。
“魁头大单于并无多少时日了，你我皆心知肚明，何必在此兜圈子？慕容鲜卑若想有个安稳无虞的后方，面对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辽东辽西之间的两河平原，便为不二之选！”高旭也懒得再虚与委蛇，索性一语直击要害。
慕容雪面色骤变，冷冷盯着高旭的目光迅即夹杂着震惊与困惑。
鲜卑权力阶层极力隔绝内外的隐情，他又是如何得知？至于慕容鲜卑目前的处境，难道是哈吉告知他的？
慕容雪的目光无声转向在狼骑一侧孤单等候的那位昔日同袍，她麾下曾经的十夫长！
哈吉回返部落后曾令队中的同伴们大为惊喜与尴尬，毕竟那夜混战厮杀后，所有人都担心对岸的汉骑也在黑暗中渡河杀来，于是误以为哈吉身死而在仓促离去时抛弃了他。
而慕容雪对这般黑暗及混乱中的一丝遗漏及不慎，一直在耿耿于怀！
作为雪狐狼骑的统领自然责无旁贷，愧疚之余，又听闻哈吉述说了此汉家子对鲜卑的了解，以及关于大单于最为隐秘讳言之事，遂果断决定引直属狼骑前来会一会这汉使。
慕容雪行事绝对不草率鲁莽，恰如狡猾的狐狸般极为谨慎小心。
易装跟随慕容木拓的使团先行抵达赛牧会，隐于暗中审视探听此汉家子的举止言行只是个开端。
此子机智善辩，文采斐然，身手不凡！尤其是昨夜那一场醉剑之舞，令慕容雪记忆犹新，竟为之怦然心动。其柔中带刚、如颠似狂、变幻莫测、酣畅淋漓，甚合慕容雪天生秉性与心中所喜，竟油然生出了日后是否有机会习练汉人醉剑的狂思妙想。
一番仔细观察下来，她以身为手握重权的鲜卑权贵之素养，以及雪狐一般的直觉，自小耳濡目睹浸淫在鲜卑权贵宦海的经验，断定此子必将以一己之力，掀起草原上的惊涛骇浪。
而慕容鲜卑，将与这巨变息息相关，可谓正处在巨变的前夜，说是生死关头也不为过。
于是慕容雪果断下定决心，不告而别离开赛牧盛会后，径直赶赴辽水以东，与潜伏待机的雪狐狼骑相会合。
守候在此处的哈吉，早已心急如焚。
直至慕容雪下令鲜卑狼骑自藏身的坡后冲出前的那一瞬，哈吉都不知道狼骑要对付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