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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一夕幻灭(三)再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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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一般的沉寂中,所有人都垂首无语。

    缓缓转动眼睛看着马前跪伏一地的军卒及侍卫,强行将心中怒火压了压,公孙度疾言厉色道:“做此等小儿女状若何?!伤者归营疗伤!余者撒开大网,沿途紧密追踪!”

    “你,带一队人护送谦之回城救治!”公孙度指着腿上还插着弩箭的侍卫吩咐道。

    然后红着眼睛凶狠地喝令:“那帮狗贼跑不远!传令!各营调度一半兵马,分路搜寻,隔断四面大小路径!不见人……某不归!”

    言下之意,这一次倘若再无斩获,我便不回城了!而麾下军卒,你们自个掂量掂量!不见人,是何人?女公子,还是田韶,却并未直接言明。

    鞍前马后,所有军卒侍卫皆齐声凛然应喏,各自站起身来,马步皆疾行而出,分成数队沿着大车奔逃的方向追踪而去。

    夫余王子简位居垂头丧气,翻身上马后正欲随着汉军前去,却被太守公孙度叫住,语气稍缓了缓开口道:“贤侄还是跟随在某身边较为妥当。”

    爱女下落不明,谦之又身负重伤,若是再折一个夫余王子,那就是真正的祸不单行!辽东大计且不论,夫余国反目为仇都在意料之中。

    一片人喊马嘶、鸡飞狗跳之际,望平城内军马急切地纷沓出营,城内外乱成一锅粥。这时城南的官道上缓步行进着三骑外加一匹走骡,高旭等四人正并驾齐驱而来。

    临近城门之际,北面那缕腾空而起的狼烟触目惊心,高旭与太史慈迅即对望一眼,彼此都陡然变色。

    前几日与夫余王子发生一场拳脚殴斗之后,高旭愤然向南而行,一路板着面孔只顾埋头赶路,并无欣赏阳春三月处处美景的心思。

    而何咎却与一位骑着大青骡的年迈医师远远缀在身后,那是高旭心中惦记王烈的病情,以三张上好的狼皮为代价,在望平县城内延请出诊的医术最佳之人。

    驴骑后,马骑前,骡子骑在腰中间。老医师跨坐在走骡的背上随节奏左右晃荡着,尽管大青骡性情温和迈步平稳,数十里地下来老身子骨也是叫苦不迭。若不是为了几张狼皮能制成舒适保暖的厚垫软褥,缓解自己一双老寒腿冬日里熬受之苦,老医师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望平城,大老远走上那么一遭。

    在春江水暖的辽水河畔,高旭终于见到了久别多日的恩师管宁,而邴原先生与太史慈,左右搀扶着病弱的王烈,也出现在草庐的树篱柴扉之外。

    远远望见恩师领着众人迎出,高旭胸怀激荡之下促马扬鞭,还离着十余步外便轻盈地从马上飞跃而下,借着疾冲之势向前快速奔跑起来。

    “启明!”“先生!”

    虽只一面之缘,但却情深义重。烂泥铺一别之后高旭历经劫难,如今再会之时,彼此间皆难掩欣喜与激动。

    管宁百感交集,望着劫后余生的爱徒,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搀起高旭,上上下下不住打量着,原先面目稍显青涩的少年,此时稚气已消,高了几分却瘦了几分,整个人犹如屡受磨砺的环首长刀,锋芒已是脱鞘而出。然而举止间虽满面微笑极力掩饰,眉目中依然有一丝郁郁不散,令人望之不禁生出一言难尽的悱恻。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管宁不住地颔首,轻轻拍打高旭的肩头,既是对弟子的心痛,也是由衷的欣慰。冰消雪融,凛冬已过,如今高旭已重创痊愈,最危急的时刻也已安然度过,这便是眼下最值得庆幸之事。

    太史慈眉开眼笑大步上前,二话不说举拳就冲着高旭肩窝子打去,却被高旭灵巧的避开,随即抬手与太史慈拳对拳互击了一下,“啪”的一声脆响,太史慈爽朗笑道:“还成,猫冬数月没有养废了!”

    高旭恭敬地拜见精神渐好而面颊依旧瘦削苍白的王烈,心中怜惜不已,与当时身为长史的王烈在望平初见的那一幕恍若昨日,未及知天命的彦方先生此时看去便如老了十岁,所幸有一众深交故知在此悉心照料,否则在寒冬腊月里,都不知能否熬得过去。

    “启明勿忧,我这身子骨还能抗,见到你也安然无恙,我心甚慰,估摸着又能多活几年!”王烈对此禁忌之言不以为意地说出口来,此时神采奕奕,竟果真有心疾顿消的趋势。

    “嗯!现在大言不惭,前日夜里不知是谁,还哼哼唧唧让我帮着揉胸口来着!”邴原此时在身边插了一嘴,也向高旭隐约透露出彦方兄的身体隐疾尚在。

    “此时无恙便好,心宽自然得福!”高旭笑着安慰道,能够离开辽东郡府,对于王烈而言,是福不是祸!

    “你瞅瞅!还是幼安吾弟教导有方,这话说得听着就耳顺心安!”王烈哈哈笑着还不忘瞪了邴原一眼。

    久别重逢的寒暄伤感与欢快并存,众人在含泪的欢笑中感慨嗟叹之时,说无恙道无恙,何咎何无恙姗姗来迟,总算是引着走骡上不住捶打老腰的医师,赶到了这俨然世外桃源般的耕读聚居之所。

    此处聚居的百姓,大多为随同诸位中原名士前来避乱的各地流民,余下的三成皆为辽东各地慕名而来的黔首耕夫与寒门士子。逐渐的聚少成多,结庐为居,耕读不辍。

    此时春耕方始,百姓大多在附近田间地头劳作农忙,听闻大儒管宁的开山弟子高旭来此,而辽东幼虎高启明之名,早已于田间地头、村落庐舍间口口相传,于是邻里彼此呼唤着聚集了过来,皆为当面一睹传闻中的幼虎真容。

    那传颂多日人尽皆知的“泥炉煮酒、赠戟结交、雪夜三诺、临别赋诗”等故事,更有管宁“违例冠字”,早已是朴实无华的百姓们喜闻乐见的佳话,加之少年后来的种种传奇经历,诸如单枪匹马大败马匪、为红颜一怒火烧燕回馆之类,不出意料地被添油加醋成了演义一般,茶余饭后为人所津津乐道,在三九酷寒、猫冬躲懒的日子里,不知被家家户户翻来覆去说了多少遍。

    一向安然寂静远离尘世喧嚣的辽水河畔,此刻便人头涌动沸腾了起来。

    方赶至此处还未喘过气来的何咎目瞪口呆地望着,方知高旭在此地有着如此好的人缘,如此高的声名,还有如此多的……大儒名士为师友。眼前几位大儒平日里每个名字都如雷贯耳,可如今来至身前,竟然又是没人引荐的遭遇,酸儒何咎再一次孤独无助地立在人群之外,神情恍惚地望着如众星捧月般的高旭。

    “此时若是振臂一呼,便如山呼海啸般……”何咎正在憧憬幻想些有的没的,却被一脸豪爽笑意的太史慈大手一扯,直接拉进了欢乐的海洋……

    是夜,无酒,无肉,无丝竹,惟有粗茶淡饭,却宾主皆大欢喜。

    除了王烈体弱,在老医师把脉问诊之后昏昏睡去,其余人等,管宁师徒、邴原、太史慈、何咎,还有与高旭初次相见的邴原同郡好友刘政,皆默契相投地促膝长谈,秉烛不眠,直至东方既白。

    如此盘亘几日后,高旭再度依依不舍辞别师友,相约一俟那恩怨了结,便携家人前来与众人相聚,静心耕读受教一段时日。

    太史慈手提大枪,背负手戟,马鞍前后弓囊箭袋俱全,执意陪同高旭回返以为助力。面对子义所言:此战无我,便如白水煮豆、蘸雪吃瓜,高旭难得的词穷了一回。

    既然婉拒不得便欣然接受,与太史子义并肩一战,正是今生求之不得的夙愿!

    三马一骡风尘仆仆抵达望平城下时,正撞见城北那直冲天际的一束狼烟升起,高旭面色一紧低声怒骂:“狗贼终于出手了!”

    太史慈则已开始淡定地整理所携的刀戟弓箭,随即向高旭点点头。二人此刻默契于心,这一战迟早到来,既然踏破铁鞋无觅处,今日撞上了,便就此做个了断!高旭遂嘱咐何咎送医师进城前去配方抓药,切勿耽误对王烈的诊治。

    高旭与太史慈不愿入城与大批军卒搅在街头误了事,遂马不停蹄绕城而过,直奔狼烟燃起之地查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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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一路颠簸未停。

    公孙菡昏沉沉躺卧在大车之上,双手已被缚在身后,尽管身下垫有稻草,大车的木架吱嘎作响的同时,还是硌得自己双腿生疼,而手腕被捆处也火辣辣的,准是磨破了娇嫩的肌肤。

    大车前有一人不住吆喝着赶马驾车,而车尾则有一人看守着自己,正是那抓住自己放在肩头的粗蛮汉子,扁平大脸上贼眉鼠目正不时警觉地四处张望,偶尔将目光移至少女身上时,便露出邪恶猥琐的狞笑来。

    恶心更甚于恐惧,紧张地将身躯蜷缩成一团后,公孙菡的双眼更是刻意回避那恶狼般的视线。

    自从在二龙堡下被掳以来,似乎大车一刻不停得往东行驶,然而在山坡树林间连续拐了几道弯之后,似乎还故意兜了圈子,公孙菡便再也辨别不出方向。此时绝望而无助地将面颊贴在稻草上,恨不得立即寻了短见,以免遭受未知的羞辱。若是被挟持着去威胁阿父或者他,那更是生不如死!

    胡思乱想之际,飞转的车轮似乎碾到了乡间小道上的石块,大车随之剧烈上下颠簸,公孙菡的后脑被猛得磕了一下,只觉一阵生疼,禁不住脱口呻吟了一声。

    这一声吃痛的叫声,却引来那车尾的汉子闻声望了过来,随即咧开嘴露出了一副馋涎欲滴的淫贱之相。公孙菡见状肠子都悔青了,此刻娇柔出声,直接勾起了这厮的不怀好意。

    那汉子见车上少女被束缚着侧卧在稻草之上,火红襦裙裹着身体曲线毕露,凹凸有致,几缕散乱的长发遮掩下,那张吹弹可破的娇美容颜,正慌乱地躲闪着自己的视线。

    这副柔弱不堪惹人怜爱的小小羔羊,令汉子禁不住蠢蠢欲动,伸手过去一把抓住了少女裙底的圆头织履,那精巧的丝绢与棕麻交织刺绣而成的汉家女履,其精美华贵竟是从未见识过,更不消说此刻尽在自己的股掌之间!遂将那少女柔若无骨的小脚连着鞋履一并抓握在手中,邪恶地反复把玩起来。

    公孙菡羞怒难当,再也忍耐不住,放开喉咙大声尖叫抗拒,同时身体像虾米一样前后俯仰挣扎,双足胡乱蹬踹,突然间脸颊无意中蹭到了一件冰凉而细长的物事。稍稍转过脸看去,泪眼模糊中,混杂在稻草里与面颊贴在一起的,竟是自己耳鬓垂柳双髻上的一段银链发饰,想来是方才颠簸时震动脱落。

    心念一动,公孙菡挣扎踢踹得更为疯狂,前后大幅度扭动身躯,并借机放声呼救,在不断挣扎之时,一点点用面颊蹭着那串银链发饰,逐渐接近大车木架的缝隙处,最后顺着车板的缝隙漏了下去……

    前面驾车之人见少女不住挣扎尖叫,回转身看了一眼,随即呵斥了一句奇怪的部族语,公孙菡虽未听懂,却听得出来他们是高句丽人!

    那放肆的汉子见同伴发怒,依依不舍地将手中鞋履放开,却意犹未尽盯着胆怯的少女抽脚躲开,在大车的角落里蜷缩着,试图尽量远离魔爪。其楚楚可怜,其挣扎反抗,却着实诱惑得人要兽性大发。今夜若是有机可乘,拼着被头领抽几鞭子,也要将这高贵少女骑在身下发泄一番!满心龌龊想到不堪处,高句丽汉子猥琐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公孙菡双眼溢满屈辱的泪水,瞥见这等恶行恶状,不禁浑身泛起一阵恶寒,只能紧紧咬着贝齿暗中发誓:畜牲!我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兴许是车驾过于陈旧,年久失修保养不当,或许是一路狂奔颠簸,在碾到那块石头之后,连接车毂与车辋的车辐条竟然连断了两三根。车速陡降,大车吱吱呀呀呻吟着勉强前行了一阵子,绕过一处绿草如茵的缓坡和开满了桃花的树林,经一条偏窄小径,终于来到一处宅院的后门外停了下来。

    拉车的辕马早已是呼哧呼哧口吐白沫,显然是精疲力竭,再也难以为继。

    赶车之人跳下车辕上前轻叩门扉,一长两短,随即吱呀声中,日久泛黑的木门开启处,露出了一张丑陋的扁平疤脸来。赶车之人叽叽咕咕以极快的语速禀报着什么,随即见那疤脸矮壮汉子跨出门来,“啪”的一声,抬手就是一记狠辣的耳光,将大车边的那个汉子打得趔趄了几步方才站稳。

    疤脸汉子伸手抓住满面泪痕与污垢的公孙菡,轻松地一把提起,拎出了大车让其双足着地,随手便扯了一把干草,在手心里窝成一团后,粗暴地塞入了少女的口中,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

    疤脸汉子冷冷地冲着“呜呜”连声的少女一摆下巴,被打的汉子不敢吭声,强拉硬扯着少女进入了这所破落不堪的宅院。而那赶车汉子却默不吭声牵引短时间内无法修补的破车回转,来至路口后猛击辕马的后臀,令其痛嘶一声后拉着大车,继续向另一个方向疯狂驰去。

    随手在边上折了根带着嫩绿枝叶的树杈,赶车的汉子倒退着仔细扫除小径上的车辙痕迹,回到后院门前时,与疤脸汉子一道立在门前四下里望了片刻,又在地面上胡乱划拉清扫一番,将车辙脚印等印记尽数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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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间小道上,公孙康接过一名侍卫递过来的小串银链发饰仔细端详。没错!这正是小妹公孙菡于日常梳妆时常用。似乎不大喜爱金光璀璨的夺目,菡儿一直偏向于简单雅致不过分高调的银饰。

    望着土路上隐隐的车辙向前延伸,公孙康向两侧分别点头示意,高举起手向前挥动。周围树林草地与乡道之上,屏息静静等待的侍卫与军卒们,见到手势皆小心地向前涌动。一队队的人马疏而不漏,拉开宽大网状向前搜索前进。

    悉悉索索声中,在搜索队伍的翼端边缘,高旭与太史慈并肩而行,为防止打草惊蛇,只勒马缓缓前进。

    太史慈面色淡定,举止从容,而高旭自从知晓被掳走之人是谁后,便面色凝重,一言不发。高句丽人!又是这帮高句丽恶犬!看来田氏与高句丽相互勾结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如今估计是蓄养的私兵死士之流损失惨重,这一次竟连高句丽人都亲自出马了!

    似乎发现些许端倪,太史慈故意弯腰侧脸看了看高旭,高旭则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却比苦笑还难看。

    太史慈见状便猜到几分,直接问道:“喜欢?”高旭无言纠结半晌,终轻轻地点点头。

    “担心?”对于这一询问,高旭倒是爽快点头承认。

    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高旭的肩头,传递的是来自亦兄亦友的信心与力量。

    高旭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次,他绝不让那痛心疾首之事重演!

    这时公孙康策马跑了过来,向着高旭伸出手来摊开手掌,手心里正是那串银链发饰。

    “寻着行迹了!”太史慈立马来了精神。高旭稍一思索,随即对公孙康道:“宜之,大车不如马匹利落,估计已然不远,若是寻见贼窝,或者十万火急,记住彼此吹哨招呼。”

    公孙康闻言一愣,旋即讷讷道:“那桦木哨……被我妹子抢了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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