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心有三分
对众学弟学妹一番教育之后,不用多说,他们也自行离开了,纷纷喊着要奋斗,要自强。
这股气势如干柴烈火般焚烧着,至于何时会灭,苏平就不得而知了。
青衫男子没有离去,而是又作揖之后,含笑说道:“学兄,我可以继续问了?”
“问吧。”苏平点头,叹息一声。
“敢问,是分何种情况,有哪几种,分别是什么?”
苏平准备拿茶盏的手一停,沉吟少许后,莞尔道:“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在刁难你的,一种则不是。”
“若是后者,我们自然应当怀有不忍之心,而至于前者,要细分下来,又是情况良多。”
“如此,还劳烦学兄,一一解答。”青衫男子温声说道。
苏平拿起茶盏,微微饮了一口,道:“就像是有人突然闯入你家里,不由分说便一顿劈头盖脸的,我们要千百倍地还回去。”
“而如果那人是依靠骗术进家门,则也是同理,虽然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要是这个笑脸看着碍眼,打之一字,也是当仁不让的!”
青衫男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作揖施礼后,便准备离开,但在离开之前,又回头冲苏平笑了一下。
苏平双目微阖,摆了摆手,不过视线倒是不离这男子,因为他刚刚说过一番话,事关他的努力。
但是实际上,苏平很清楚,自己要不是一个重活之人,哪里比得过他们这些人呢,怕是连最低的门槛都跨不过。
所以这男子说他努力,苏平觉得,受之有愧,也感觉说的不对。
“苏学兄……可以解答我的问题了吗?”
苏平回神,看了眼站在自己课桌前的又一个男子,正是先前那个被人说得回去排队的那一位。
这人与那青衫男子,倒是形成一个比较不同的处理方式,算是激进的涌流,与知退的柳枝吧。
“当然可以。”苏平缓缓解释:“学之道,可有三目,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明德,亲民,止于至善……”这人喃喃念着,越说眼中的光芒越发的亮,就像是看着几座金山银山在身前一般。
“小弟受教,多谢学兄。”这人双手作揖深深一礼,随后起身自我介绍道:“小弟公西赤,字子华,似学兄这般人物,三生难逢,可否可否……”
“但说无妨。”苏平微笑道,眼底的惊讶一闪而逝,他倒没想到,眼前之人竟然会是公西华。
因为他隐约记得,上一世自己略微功成时,觉得应该补充些知识,便去买了些圣人典籍。
里面似乎有一篇文章,叫做《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作》,再一想夫子为自己取字时的场景。
貌似苏平把这一位的位置抢了,还夺了曾皙的风头呢!
公西华微微吸了口气,道:“不知可否在午时,与学兄共进餐食?”
“这,倒是没什么,只是我有三位学兄陪同,他们平日都不太放心我,一直形影不离的,你要是不介意就可以。”
苏平想了想,也没有贸然答应,而是说了实话,总不能抛下三位学兄,毕竟都是提前说好的。
“这是当然,全凭苏学兄安排。”公西华咧嘴一笑,很是灿烂,接着问道:“方才学兄的言语,我抄录了一份,请学兄过目。”
苏平接过那纸,上面的正楷书法,已然是炉火纯青,即便方才那样的环境下,依旧写得很端正。
公西华看着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有错字,与断句不对的地方?”
“嗯……没有,写得很好。”苏平摇头,将这字纸还给了他,接着说道:“你抄这个做什么?”
“觉得有理,便抄了下来,以后总有用到的地方。”
“未雨绸缪啊,不错不错。”
“学兄过誉。”
“也不算,好了,应该临近上课,你回座吧,有事等课余再说。”
“好的。”
公西华双手作揖一礼,随后才转身离去,回到偌大的学堂中央处落座。
当,当当……
轰隆入耳的钟声响起,代表着上课的时间来临,经过刚刚那一番的激励,几乎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着,待候授课老师来临。
而那道身影走上讲台时,所有人都一惊,即便坐在后头的十几个旁听学兄,都不甚淡定。
因为那道身影,一身简朴的蓝衫,衣冠发须整齐,很是平凡的面上,带着慈祥的微微笑意。
这就是他们本次课堂的授课老师,也是整座私塾所有人的老师,即便七星都需要尊称一声夫子的存在。
孔圣人。
这道身影走到讲台中央,他微微笑着,道:“此次,由老夫为你们授课,本堂之意,为解惑也,如有不解之惑,但说无妨。”
一石激起千层浪,因为那可是孔圣人的解答,比起私塾中任何人的解答,都要有含金量,都要有用。
如此一来,举手起身的人,当然是络绎不绝,孔夫子便随着心意,一个一个地调了他们起来。
如上一年那样,解答他们的疑惑。
为何待人有礼?
因礼为一人内心外化之形,以礼待人亦是以礼待己。
何莫学夫《诗》?
诗可以观,可以群,可以兴,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如何评价《千岩赋》?
这个问题一出,倒是让置身于外的苏平一愣,现在是做什么都能提他一下了,就不能换个人么?
孔夫子沉吟,接着解答:“具有不低的文学价值,流传下去,可成名句。”
“夫子为何这般认为呢?”
“因其让人传颂的地步,如今璃月港中,不知此诗的人,少之又少,而可在长河之中留存者,必是精品或是为人铭记深刻的。”
孔夫子微微一笑,反问道:“莫非,不是吗?”
夫子不愧为圣人,种种问题对答如流,这学堂内的人,感觉往上再翻一翻,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夫子,学生孟轲,请问人是否皆有不忍人之心?”此人起身作揖,正是先前也曾向苏平发问的青衫男子。
孔夫子点头又摇头,道:“分人,分时,分事,有一不同,即不同也。且先说说,你有的看法。”
“学生认为,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
“嗯,但继续。”孔夫子缓缓说道。
孟轲则是听从,接着说道:“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礼之端也。辞让之心,义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善,大善也!”孔夫子哈哈笑道:“后面四端,并无错之,而先前所言依旧那句话,分人分事分时。”
“请问其目。”孟轲眼中灼热,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孔夫子微微沉气,而后言之凿凿:
“羞恶之心,人皆是有之,但若有一人赤裸沉江,你救与不救,有人于楼顶轻生之时,你救下了人,但是却触碰到了不该触碰之地,这可是算犯无有羞恶之心?”
“恻隐之心,若死者为一十恶不赦之人,或是你的仇人,你可会有?”
“辞让之心,如若你于道路之上,想要相让另外一人,但你带着一重伤之人,需要紧急救治,不让可算无辞让之心?”
“至于是非之心,此心需要保持坚定,莫被遮掩耳目,莫持倒悬是非心!”
一番言语下来,不仅仅是孟轲有所启发,其余众人也如醍醐灌顶,沉思着其中意味,细细琢磨。
良久,孟轲作揖躬身一拜,恭敬道:“夫子所言,正是学生心中所想,谢夫子证实!”
随后,他又转身,也是一礼,道:“也谢学兄,若不是课余时您的提点,在下恐怕,做不到这样。”
苏平一愣,摆了摆手后,不禁想着自己做了什么,难道是那一句含沙射影的话,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在敲打他,从而让他去询问夫子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便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也是真难以想到。
说完,孟轲坐回原位,将孔夫子所言,牢牢记在心中,因为先前课余之时,他听到过一言。
道理是用来背着的,不是背诵的。
这话听着莫名其妙,但他知晓其中含义,也就是在说道理人人都会说,重要的却是去执行这些道理。
故而孟轲此时心中明志,将来不仅要儒家道理推广出去,还要让人人都懂得道理,明悟以身作则的重要性,不可违背,不可辜负……
学堂之上,孔夫子望向苏平,点头一笑,后者也起身作揖回礼。
他们师生之间,理念相差不大,甚至对于孟轲的提问,都是差不多的回答,只不过一个说的简短,一个更加具体。
这是学问方面的事情,任何人都急不来的,当然苏平也不急,他自问这辈子,估摸着是赶不上孔夫子的脚步的。
虽说弟子不必不如师,但如果老师太过强大,也没必要以其为目标去追赶,这样子反而轻松一点。
望尘莫及也挺好的,用不着为那一丝丝的可能性去拼去闯,苏平的心中只装着他的小家,最多发达之时,多救济些孩童。
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国为民的大事,他现在无心去做,无意去行,一切都还只是为了赚钱。
内心幽幽一叹,苏平坐回座位上,腹诽笑道:“没想到,我竟然还有机会,指导了一下儒家亚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