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简直是疯了。
李闻虞死死攥着手心压下胃里的翻涌:“裴新你先停一下,我想吐……”
裴新冷冷瞥了他一眼:“很快就到。”
不,不快,一点都不。
李闻虞的剧烈的心跳随着疯驰的车速加码,眼前除了漫延的雨和一排排好似下一秒就要被风吹倒的树什么都没有,除了张牙舞爪的风什么也听不到,只能大脑空白般紧紧抓着安全带。
他猛然回想起父母出事的那天,不同的是,记忆里那天阳光明媚,路面上平静宽敞,即使那样,死亡的威胁仍旧挥之不去。
李闻虞恍惚中去看裴新的脸,仿佛从他昏暗冷漠的瞳孔里看到能够结束一切的疯狂。
他想说话,但胸口像眩晕感死死压住,唇瓣粘连,发不出半点声音。
一直到进入熟悉的路段,李闻虞才能感受到裴新减了速,车窗上的水迹慢慢褪去,车径直驶入了地下车库。
那只无形之中攥着他心脏的手好像终于松开,李闻虞面色发白地推开车门下车,扶着车身才堪堪站稳,弯着腰竭力压抑着胃里的翻江倒海。
“你害怕了?”地下车库空旷,裴新居高临下的声音也跟着飘渺起来。
李闻虞抬眼,面前最近的光源被裴新挡住大半,逆着光,裴新的脸晦暗不清,但那道自上而下打量过李闻虞眉眼和嘴唇的视线毫无遮掩,让人头皮发麻。
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面对这张令人心慌恐惧的脸,他想转身离开,但脚下像生了根,手脚冰凉。
他听见裴新冷笑一声,下一秒整个人被拽着朝前走。
猝不及防的大幅度前倾让李闻虞险些压制不住真的吐出来,他的鼻梁撞在裴新的肩膀上,痛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他全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跟着裴新上了楼,像个木偶一样被甩在公寓主卧那张床上。
裴新随后压上来,一只手搂着他的腰,黑漆漆的目光在他一双无神的眼睛里流连,充满威压与冷漠:“你怎么不说话?”
李闻虞晕得脑袋里只有一团浆糊,他眨了眨眼,眸中恢复一点神采,但声音仍旧没什么力气:“你想让我说什么?”
裴新咬牙切齿地质问:“说你为什么不在大厦等我,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杨城的家里,说你为什么要给杨城做饭!你给我做过饭吗……?为什么连给我煮面条都需要交换条件,给杨城做饭就心甘情愿!”
李闻虞半阖着眼,面无表情地看裴新有些癫狂的神色,好像听得很认真,又好像已经放任思绪飘到不知名的年月。
好半晌,他才慢慢开口:“我有答应过你什么吗,我有向你承诺过什么吗?我没有说过要在大厦等你,也没有说过去朋友家要向你汇报,甚至没有说过要和你住在一起。”
“裴新,为什么你掌控着一切,但还有这么多不满意?连一丝喘息的缝隙都不留给我?你十七岁就是这样,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你……不会长大吗?”
他说着这些话,但表情没有一丝起伏,脸色仍旧苍白,只有嘴唇的两抹红张张合合,像融化的在水里的花瓣。
裴新默了一瞬,漆黑的瞳孔在没来得及开灯的房间里闪烁着一点微亮,冷笑着说:“你想说我自私,是吗?”
“是,你难道不自私吗?”李闻虞毫不回避地跟他对视,“你把我抓回来,重新攥回手心里,就是为了把我变成一具任你操控的行尸走肉。”
裴新眉眼冷冽,斩钉截铁:“不,不是。”
“那是什么?”李闻虞疲惫地闭了闭眼,眼皮薄润微红,声音淡下去,“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感受到箍着腰侧的手慢慢收紧,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起来,李闻虞听见裴新左手手腕上的那只机械表转动的声音,滴答滴答,如同细针落地。
裴新的眼睛像一片快要枯竭的海域,半光半影,一开口嗓音发哑:“我要爱,我想要一点爱。”
李闻虞脸上终于不再是一片空白麻木,他皱了皱眉,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明所以:“……什么?”
裴新忽然松了手劲,把脑袋埋进了李闻虞的颈间,感受到了李闻虞瞬间僵硬的肌肤,他语调缓慢,一字一句万分笃定:“我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李闻虞脑袋昏沉,但他确信裴新是生病了。
他很快被压得喘不过气,于是挣扎起来,可裴新的怀抱如同铜铸铁浇,越挣越紧。
“别动。”裴新说话时呼吸全洒在他脖颈间,烫得惊人。
李闻虞气得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我不能呼吸了……”
裴新顿了一下,侧身从他身上下来,但手臂仍旧把他紧紧圈在怀里。李闻虞背对着他,他就把嘴唇贴在他后颈上,像小白觅食时一样闻着他身上的气味,声音很轻:“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除了要离开我,什么都可以。”
李闻虞背脊僵硬地沉默着,下定决心不再搭理裴新,精疲力竭地叹了一口气,半张脸埋进了枕头里闭上了眼睛。
落地窗只拉了一半窗帘,昏沉杂乱的光线透过玻璃窗将房间切割成很多块,明明暗暗。
裴新听见李闻虞逐渐平缓的心跳和呼吸,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
屋外的雨还没有停,但雨势已经没有之前猛烈,敲敲打打落在窗台上。小白在门外客厅里走来走去,脚步声时远时近。
李闻虞瓷白的脸上慢慢恢复一点血色,又像是在睡梦里被热出的红潮,像刚刚烧出来的芙蓉瓷,细,光,净。那件白色衬衫在裴新怀里被揉皱,身上带着一股绵软的甘香,像秋天里阳光柔和松散的味道。
裴新搭在他额头上的手慢慢滑到脸颊旁,又动作很轻地解开了他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李闻虞皱着眉发出两声细若蚊蝇的梦呓。
裴新忽然觉得心脏满到开始发酸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