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王叔远远看见裴新一脸阴鸷地从校门口走出来,默默无奈地叹了口气,没等人开口问就赶紧直接汇报情况:“没有查到用李闻虞个人信息买票的记录,人应该还在a市。”
裴新漠然抬眼,露出一点笃定到志在必得,又阴冷到极点的笑:“让人找,盯着南望巷和学校,找到人立马告诉我。”
他从没有想到,李闻虞居然真的会不顾一切只为了逃出他的手心。他想起李闻虞缩在床上浑身滚烫的样子,发烧时泛红温顺的脸,输液时因为即将有机会逃脱而极力掩盖的紧张。
全是为了骗他。
裴新疲惫地仰头靠在后座椅背上,没有说去哪里,也没有问去哪里,但车已经开了。
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车窗上,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到处都在下雨,吵得要命。
因为缺乏睡眠,裴新眼下一片青灰。他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支烟,但不知道是因为迎着风,还是因为烟草颗粒过肺,呛得他连身咳嗽起来。
那咳嗽声最终被张牙舞爪打在车顶的雨声淹没。
滂沱大雨中,裴家的别墅隐隐绰绰,尖的红顶,方的白墙,高大的穹顶和丰饶的罗马柱,都被焦急的雨水浇得湿润。
裴新走进去,因为阴雨天气,即使天还没黑,里面也灯火通明。有佣人看见他进来,低头打招呼:“少爷。”
裴平津拿着报纸坐在沙发上,头也没抬:“你还知道回来。”
裴新径直上楼的脚步停住,没有回头:“当然,我不回来对得起你打的那么多电话吗?”
裴平津脸色一沉,将手上的报纸扔开:“我不打电话你就不回来,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过年不回来就算了,你爷爷生日你也不打算回来?”
“回不回来有什么区别,”裴新脸上露出个讥讽意味十足的冷笑,“他老人家缺我一个礼物吗?还是你缺我这一个儿子?”
裴平津“哗”地站起来,厉声道:“你真是被惯得无法无天!你还知不知道什么是孝道?你在外面干的什么事情我可以一概不管,但是回到家里来就得给我规规矩矩的!”
裴新好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眼神一如既往的冷:“你有时间在这里教训我,不如管管自己,少做点脏事。”
裴平津怒火中烧地看着裴新,看着那双和他母亲黎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连里面散发的冷漠和嘲讽都如出一辙。
他沉声道:“我是你爸,管你天经地义。”
裴新眸中讥讽意味更浓:“你那么多儿子还不够你管吗?不如再多找几个女人多生几个,好好过一把管教儿子的瘾。”
裴平津威严的脸有一瞬间扭曲,指着大门怒吼:“你给我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
裴新对他的愤怒无动于衷,但打定主意不会如他所愿,直接大步朝楼上走去。
这栋宅子里没有他的房间,于是他随手推开了一间空客房的门,连灯也没开,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没有持续太久,从昨晚到现在,裴新的身体足够困倦。但他处在混沌里,被一种巨大的莫名的不安和慌乱砸得手脚冰冷,几乎立刻就清醒过来。
有浅淡的月光透过白色窗帘洒进来,线条凌乱。裴新拿起手机,仍旧没有李闻虞的消息。
南望巷,学校,游戏厅都有人在蹲守,这一下午的时间足够找遍大半个a市,可是李闻虞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任何痕迹。
他或许一直都小看了这个人,裴新平静的眼睛里染上一点晦暗的情绪。
客房并不大,手机屏幕的亮光都足以点亮一半的空间。裴新在这微弱的光亮中一连抽了两根烟,猩红的火点明明灭灭,像野兽在丛林中蛰伏时的眼睛。
赵慎文第一次觉得裴新这尊大佛有这么难请。
他从知道裴新回a市的消息,一连发了十几条短信都没得到回复,干脆直接来华谊路找人。
这公寓他来过几次,也算轻车熟路,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才终于看见了这尊大佛的面。
赵慎文知道裴新不爱开灯的德行,对房子里的漆黑一片还算接受良好,但稍稍看清裴新的脸之后还是莫名感觉到一点荒谬。
这人斜倚在沙发上,穿着深色衣服,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但皮肤隐隐泛着病态的青白,仿佛久不见阳光。
“你扮鬼呢?”赵慎文看着他,幽幽道。
裴新语气里掩藏不住的烦躁,眼都懒得抬一下:“什么事。”
赵慎文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很自然地摸走沙发上的烟点燃,半眯着眼:“听说你最近在整个a市翻天覆地地找人呢,我来凑个热闹。”
裴新没动作,也没说话。
“找谁啊?值得你这么大张旗鼓的?”赵慎文仰着头吐烟圈,“就之前你带酒吧去那个?”
裴新淡淡应了声:“是他。”
赵慎文摇摇头,感叹道:“挺不容易。不过这么大个活人不见了,就你在找啊?他家里人不着急?”
“报警了。”裴新在昏沉中眨了眨眼。
赵慎文长叹一口气,随之而出的还有一片白雾:“找了几天了,一点消息没有?裴大少看上的人挺有能耐啊。”
裴新看了眼被窗帘遮挡了大半的落地窗,不知早晚的光线丝丝缕缕漏进来,晦暗不明,像是处在一场昏昏沉沉、还未醒过来的梦里。
他哑着嗓子开口:“七天,找了七天。”
赵慎文看见裴新的那张脸在飘荡的白雾中若隐若现,模糊了平日轮廓里的锐利和冷漠,仅剩一股落拓的颓然气息。
他实在忍不住啧了一声,好奇道:“人怎么跑的?”
裴新勾着唇角冷笑:“他骗了我。”
赵慎文暗叹裴大少也有今天,正想拍拍他的肩膀稍作安慰,然而手伸到一半,又听见裴新喉咙明显哽了一下,有些恍惚:“我好像也骗了他。”
赵慎文的手缓缓顿住,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