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粮米在百姓锅里
宋忠说张士诚害死了朱文正。这让金胜水大为惊讶。
金胜水道：“下令将朱大都督囚禁于桐城的明明是朱元璋。”
宋忠解释：“你可知上位为何将朱大都督囚于桐城？因为他中了张士诚的离间计！”
接下来宋忠讲述了一个可悲可叹的故事。
当初洪都之战后，朱文正风头一时无二，成为了朱元璋手下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将。朱元璋是张士诚最大的对手，张士诚自然对朱文正很是忌惮。
大战之后，朱元璋自然要封赏众将。他问朱文正想要什么封赏。朱文正回答 ：“叔父成就了大业，文正何患不富贵。您若先给亲戚封官赏赐，何以服众？”
朱文正淡泊名利、深明大义，朱元璋很是欢喜。于是按照朱文正的意愿，未对其进行封赏。
十条龙密衙将此事禀报给了张士诚。张士诚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离间朱氏叔侄的机会。
朱吴、张吴两大势力之间，相互都派有数量众多的暗桩。
张士诚一方有个暗桩，名叫李饮冰，在朱吴这边担任按察使一职。
李饮冰先是上奏朱元璋，诬陷朱文正骄侈觖望。朱文正平时的确有骄奢的毛病。朱元璋于是遣李饮冰去朱文正处提醒。
朱文正心怀不满，发了几句牢骚。这几句牢骚便被李饮冰添油加醋，说给了朱元璋听。
张士诚写了一封信，外带两箱珍宝，派人送给朱文正。这“勾结”的罪证，半路恰好被李饮冰“截获”。
李饮冰又上奏朱元璋，说朱文正暗中与张士诚勾结。
书信、珍宝俱在，朱元璋对朱文正产生了怀疑。当时朱文正执掌大都督府，掌控朱吴大军的几乎全部兵权。在这样位置上的人若有二心，则大事必毁。
朱元璋无奈，只得先撤销了朱文正的职位。让其到桐城休养。另一方面命吴王府拱卫司的首领宋忠，暗查朱文正是否真跟张士诚勾结。
朱文正最大的缺点是性格刚烈。他将朱元璋的做法视为软禁。猛虎岂能关于笼中？在桐城区区月余，他竟因急火攻心害了胸痹症。
一个月之后，宋忠查明一切都是张士诚的离间计，李饮冰是挑拨离间的奸细。朱元璋当即下令处死李饮冰，同时亲往桐城接朱文正回应天。
哪曾想，一切都晚了。胸痹之症最忌讳饮酒。朱文正在夜间借酒消愁狂饮，一阵胸闷心悸后命丧黄泉。
朱元璋懊恼不已，然而人死不能复生。张士诚的目的达到了，这出离间计害死了朱元璋手下的第一大将。
宋忠讲述完这一切，对金胜水叹了口气：“唉，若非张士诚的离间计，朱文正怎会暴死桐城？所以我说，害死朱文正的不是上位，而是张士诚。”
金胜水眉头紧蹙：“这是真的？”
宋忠道：“你信不过旁人，还信不过我嘛？上位明知我与朱文正交好，当年依旧让我负责调查此事。可见上位心中还是向着自己侄儿的。”
宋忠喝了口茶，又道：“朱文正死后，张士诚又看到了一个机会。他命十条龙麾下寒鸦军散播谣言，说朱文正乃是上位下令密裁于桐城。朱文正手下的旧部众多。不少人都因这个谣言对上位心生不满。十条龙趁机对文正旧部进行策反。呵，可能你就是他们策反的目标之一。你上了他们的套子啊！”
金胜水目瞪口呆：“啊？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宋忠一席话，让金胜水延续三年的复仇信念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宋忠道：“亡羊补牢，犹未迟也。你忠于朱文正，想替他复仇本没有错。你该找张士诚复仇。如今张士诚已死，十条龙余孽尚在。十条龙便是当初张士诚害死朱文正的工具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说完宋忠看向了许无疾。
许无疾会意，询问金胜水：“你的手下都有谁？张氏遗财中的四十五万石粮米何在？”
金胜水一咬牙：“我说，我全说！我的手下除去何上鲛另有九人。九人中，五人就在码头巡弋营中效力。另有一人在漕帮姑苏分舵，四人在运河军务都司府中。我可以给你写下他们的身份。”
许无疾颔首：“好，给金胜水纸笔。”
不多时，金胜水写完了手下的名单，交给了许无疾。
许无疾这一番，不仅捉到了赤龙，将他的手下连根拔起。又查明了蜀夏在姑苏城内的全部暗桩身份。这可谓是大功一件。
然而，张氏遗财中的四十五万石粮米尚下落不明。
许无疾道：“金胜水，那四十五万石粮米呢？”
金胜水答：“就在姑苏城中。”
许无疾连忙问：“在何处？”
四十五万石粮是一个巨大的数目。许无疾之前一直奇怪，这么多粮若堆积在姑苏城中某处，很难不被察觉。
金胜水的答案让众人目瞪口呆：“许校尉，四十五万石粮米，全在姑苏城老百姓的米缸里。”
许无疾惊讶：“老百姓的米缸里？什么意思？”
金胜水答：“当初姑苏城破已成定局。三龙王作出打算，在城破之后继续与明军较量。想要东山再起，最需要的是民心！于是十条龙抢在城破之前，将四十五万石粮分给了姑苏城中的八十万百姓。”
许无疾眉头紧蹙：“收买民心？”
金胜水答：“正是！”
蒋琼插话：“咱们进姑苏蛰伏后不久便探知到了消息。姑苏归于王化之前，老百姓人人领到了张士诚发的粮米。狗儿的，原来那批粮米便是张氏遗财中的四十五万石粮。”
金胜水叹了声：“三龙王想错了！粮米分出去之后，他们才搞清楚，姑苏百姓最盼望的不是什么替张士诚复仇。他们最盼望的是‘太平’二字。所谓民心，不是粮米能够收买的。对于老百姓来说，谁能给他们太平光景，他们便支持谁。”
许无疾道：“亏三龙王能想到这一层。”
金胜水道：“三龙王计划在端午日于金鸡湖制造杀戮。一方面是为了趁乱运出其他遗财。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报复姑苏百姓。至于放火劫军粮的计划，一来是为了破坏明军北征，二来则是为了弥补当初贸然将四十五万石粮分给百姓的错误。”
许无疾趁热打铁：“三龙王到底是谁？黄、绿二龙又是谁？张氏遗财中的布匹、珍宝两项藏于何处？”
金胜水答：“三龙王也好，二龙也罢，他们的身份我无从知晓。十条龙诸龙之间互不知对方身份。防得便是一龙背叛，九龙暴露。平素三龙王通过传令信使与我联络，给我下令。至于布匹、珍宝两项，我亦不知下落。”
许无疾听了这话大为失望。片刻后他又问：“十条龙为了控制成员为其卖命，扣押了大批人质。人质关在何处？”
许无疾几乎对每一个于他合作的十条龙成员都许下了承诺——解救人质。他不想言而无信。
金胜水答：“人质关押之处，恐怕只有三龙王知晓。”
许无疾眉头紧蹙。线索到赤龙金胜水这里又中断了。
金胜水又道：“我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告知。”
许无疾问：“何事？”
金胜水答：“七龙每人有十名属下。三龙王每人麾下都有百人的‘敢死师’。这三百人的敢死师，在端午当日会身穿铁甲制造杀戮。你们不光得寻找张氏遗财。还得想法子灭掉三支敢死师，找到三百副铁甲。需知一甲顶十弩啊！”
许无疾吩咐蓝少将军：“先将金胜水、何上鲛、冯恭三人押到大堂外看管。”
蓝少将军领命，押着三人到了大堂门口。
许无疾则跟宋忠商议：“宋老暗帅，线索看似又断了。不知您老有何高见？”
宋忠道：“你手里两份名单上的人应尽快抓捕。至于寻找下一条线索嘛你怎么看？”
宋忠似乎是在考许无疾。
许无疾想了想，答：“关键在于三龙王与赤龙之间的传令信使。”
宋忠颔首：“没错。传令信使应知三龙王的身份。”
许无疾将名单交给蒋琼：“你带两百锐卒，按图索骥，把这两份名单上的人统统抓捕。”
蒋琼道：“这名单上的十条龙成员、蜀夏暗桩有整整四十五人。全抓了押去哪儿？咱醉乡楼已然关不下了啊。”
许无疾想了想，答：“可以借用胡府尊的苏州大牢。你先抓人便是。我派人联络胡府尊，借他的大牢一用。时下是戌时正刻。今夜子时之前，你需将四十五人全部捕齐。”
蒋琼拱手：“得令。”
许无疾朝着大堂外喊：“将金胜水带进来。”
不多时，金胜水被带进了大堂内。
许无疾问：“金胜水，你所说的传令信使是谁？”
金胜水答：“我不知那人的身份。只知他长得消瘦，二十来岁。仁中上长了个痦子。之前我们有过约定，今夜戌时四刻，他会在运河码头旁的紫竹林与我碰头，给我传达三龙王的命令。”
许无疾心中暗道：这算是一条线索。若能在紫竹林中捉到传令信使，便可顺藤摸瓜。
想到此，许无疾跟顾寒儿交换了下眼神。顾寒儿心领神会：“我去找五十名锐卒弟兄，在紫竹林中设伏。”
金胜水道：“我与传令信使有个暗号。碰头时会模仿三声鹧鸪叫。两长一短。”
许无疾颔首：“嗯。寒儿，你先带人过去设伏。”
顾寒儿出得大堂，找到了蓝少将军：“给我五十人。”
蓝少将军道：“成！李指挥，你挑五十个精干的弟兄交给寒儿姑娘。”
顾寒儿道：“让他们脱下铁甲。以防月明反光暴露。”
蓝少将军又道：“李指挥，你都听到了？按寒儿姑娘说的办。”
李指挥领命而去。
蓝少将军对顾寒儿欲言又止。
顾寒儿问：“少将军还有事嘛？”
蓝少将军道：“宋六叔说要将你许配给许无疾。你自己怎么想的？”
顾寒儿并未直接回绝蓝少将军。她认为蓝少将军很是冲动鲁莽。她怕蓝少将军一时想不开，因爱生恨，再投奔了十条龙。如此一来，捉龙大计将难以为继。
顾寒儿道：“我能怎么想？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宋老暗帅是我的养父。他让我嫁给谁我怎敢不从命呢？不过你喊他一声‘六叔’。此番捉龙若能立下大功，他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说不定一高兴就把我嫁给你。”
蓝少将军道：“捉龙的主角是许无疾。此事办成最大的功劳是他的。我只是个配角罢了。你是个大活人。你若想嫁给我，宋六叔也拦不住。”
顾寒儿摆摆手：“算了吧，这事还是等到差事办完咱们再谈。”
蓝少将军不依不饶：“事情还是提前说好为妙。别我替你们办一通事，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得不到。我这人在军中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谁不想抱得美人归呢？我替你们办事可是冒着大风险的。”
顾寒儿怒道 ：“你这人怎么如此？别忘了，你是上位的义子。替朝廷效力是你的本职。”
蓝少将军急眼了，去拉顾寒儿的手。顾寒儿下意识的向后一躲。
蓝少将军道：“反正你得嫁给我！不然我就撂挑子！你此刻不答应我，耽误了捉龙的大事，哼，你自己看着办吧。”
顾寒儿换了一副神色：“蓝少将军，我的好弟弟。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等把差事办完，我自然对你有一个交待。呵，你身份尊贵，许无疾只是个校尉。该怎么选，你说我心中没数嘛？”
蓝少将军喜上眉梢：“嘿。我就知道寒儿姐对我心有所属！成嘞，这事儿我先不提了。等办完差我就准备八抬大轿把你接进我们蓝家的门。”
顾寒儿没有再说话。
不多时，李指挥点齐了五十名锐卒，这些锐卒皆按顾寒儿所言，脱掉了铁甲。
顾寒儿道：“你们跟我走。记住，今夜的差事是抓个活口。千万不要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