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查邓玉？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锐卒们的玄色铁甲与桃花娇嫩的颜色显得格格不入。
突然，一名锐卒举起左拳齐肩。众人驻足。
许无疾朝着那锐卒的方向看去，前方赫然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小庙。小庙上有一方木制匾额，写着“桃仙庙”三个大字。
蓝少将军将双手握成筒状，放在嘴边发出布谷鸟的声音：“布谷，布谷。”
这是军中的禽鸣暗语。一众锐卒听到暗语，悄无声息的包抄围住了桃仙庙。
桃仙庙已成囊中之物。蓝少将军一挥手。锐卒们踹开了桃仙庙的破门。
“当当当！”破门后四支袖箭从门后窜来。显然这里布置了守门机关。不过走在前面的锐卒手中拿着铁盾。袖箭打在铁盾上伤不到他们分毫。
许无疾和王三等人尚未来得及入庙。只听得庙内传来锐卒的一声喊：“捉到歹人了！”
许无疾跟众人先后走入桃仙庙。
只见林春柳跟兴义太君府中的那位侍女夏雪已被锐卒们团团围住。十几柄铁枪正对着她们。
蒋琼笑道：“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本还以为黑龙有啥三头六臂呢，抓捕时要有一场大火拼。没想到如此轻松就将黑龙给拿下了。”
许无疾看到林春柳，心中暗道：果然，杨先生在撒谎。林春柳并没死，而是逃了。
许无疾朝着林春柳一拱手：“林姑娘，别来无恙啊。”
林春柳似乎是想保护夏雪。她大喊道：“没想到我挟持了兴义太君府的人作人质，躲到这人迹罕至的桃林之中，最终却未摆脱你们这群朱重八的鹰犬。我黑龙认栽了！”
许无疾微微一笑：“林姑娘，似乎你并不是黑龙。你身边的这位夏姑娘才是真正的黑龙。”
此刻的夏雪一脸被惊吓的样子，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一众锐卒，瑟瑟发抖。仿佛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
夏雪失声大喊道：“许校尉救我！这歹毒女人绑架了我。”
蒋琼对着夏雪一声暴喝：“别装了！你就是黑龙。还在这儿装什么无辜？”
许无疾道：“二位，粪工头白五六和木厂的施掌柜已经招认，夏雪是真正的黑龙。你们都是她的手下而已。另外十八万两白银已从下木厂的圆木中找到。你们想用漂木藏银之法转移张氏遗财的阴谋已被破获。”
林春柳和夏雪对视了一眼。事已至此，二人无需再隐瞒什么。
夏雪怒道：“可惜，在兴义太君府的那场夜宴上我未能毒杀你。在赵家村设下陷阱请君入瓮。入瓮的是你的上司杨先生而非你。许无疾，我败给你了。”
许无疾道：“有件事我很奇怪。当夜孙太君只是让我带你去草庐。为何你要主动告知我，死去的小翠与花匠周勃走得很近。导致周勃和金皮树被我查获？”
夏雪笑问：“想知道嘛？来阴曹地府找我问便是！”
说完夏雪和林春柳对视了一眼。随后突然双双撞向对着他们的铁枪。
许无疾大喊一声：“不要做傻事！”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噗嗤”、“噗嗤”。两声瘆人的声响过后，夏雪和林春柳的脖颈被铁枪扎穿，香消玉殒。
蒋琼急得直拍大腿：“哎呀！本来要捉活口的。可惜了啊！”
夏雪是黑龙，夏雪、林春柳、黄毗、周勃、小翠、孙忠、白五六、施掌柜皆是她的手下。再算上兴义太君府中主动承认，束手就擒的五名家兵。黑龙这条线已被许无疾完全破获。
奈何美中不足。许无疾本来打算捉了黑龙这个活口，从她嘴里套出三龙王和赤、绿、黄三龙的身份。这下算是泡了汤。
折腾了一上晌，此刻已是午时三刻。距时限还有二十二个时辰。
如今紫龙已被元廷鹰衙灭口，青龙、蓝龙被活捉关押于醉乡楼，黑龙畏罪自杀。遗财中的黄金、白银、铜钱、盐皆有下落。
可惜线索中断。醉乡楼关押的那批俘虏，许无疾已全部审讯过。该招的都招了，不想招的打死不会招。如何寻找三龙王与三色龙，以及他们藏匿的粮食、布匹、珍宝成了难题。
许无疾不光要找到被藏匿起来的遗财。另外还要找到十条龙准备用来在金鸡湖制造屠戮的那批扎铁甲。
一甲顶十弩。扎铁甲在歹人手中，对姑苏百姓的平安来说始终是个隐患。
蒋琼走过去检查了夏雪、林春柳的尸体：“已经死透了。娘的，杨先生那边指定怪咱们办差不利。”
王三却道：“这二人死了对于杨先生来说是好事。”
蒋琼问：“哦？为啥这么说？”
王三解释：“你别忘了，在杨先生嘴里林春柳是逃跑时被杀。可咱们却在桃仙庙中找到了她。这不是在打杨先生的脸嘛？做上司的最注重脸面。咱们就上禀，昨夜月黑风高。黑龙在赵家村一带找到了下属林春柳的尸体，带到桃仙庙打算安葬。恰好咱们赶到，黑龙夏雪畏罪自杀。”
许无疾低声道：“王三，你越来越像朝中文官了。”
王三意味深长的说：“生存是一门学问。当初我作为小偷，在应天市井中生存颇为艰辛。如今我作为都尉司的力士，在官场上生存更为不易。许爷，我劝你一句，有时候得适时说几句假话，保全上司的面子。杨先生是都尉司的统领者，若咱们让他丢了面子。以后他丢过来几双小鞋，你、我、蒋琼、寒儿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许无疾叹了声：“唉，受教了。来啊，搜查桃仙庙，看有没有可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锐卒们在桃仙庙中翻箱倒柜。许无疾则跟蒋琼、王三、蓝少将军站在庙门前，边歇脚边欣赏着桃花。
蒋琼道：“这桃花开的真喜人。等北征结束，天下真正太平了。咱就种上一大片桃园。春天看花，夏天摘果。”
王三道：“唉，但愿咱们有卸下差事，归隐田园的一天。你们没听说过那句话？都尉司的人，五年之内十不存一。十年之内百不存一。若不是咱们运气好，这几日咱们已然死了好几回了。”
蓝少将军接话：“我算看明白了。你们办这档子差事，比在战场上拼死亡命还要凶险。我姐夫常跟我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们遇到的没有明枪，只有暗箭。我看不如这样，等办完这件差事，我去跟你们指挥使毛骧要人。你们今后就在我浙江都指挥使司当差如何？”、
蒋琼笑道：“打住打住。我怎么觉得蓝少将军你是想让我们给你当跟班当马弁呢？”
蓝少将军却道：“我绝没有那样的意思。我这人是出了名的傲气，能让我看得上的人不多。你们三个和寒儿姐姐算是能让我看得上的朋友。我对待朋友向来是掏心掏肺的。我是在替你们着想。”
蓝少将军是皇帝义子，全浙兵马的副帅，常遇春的内弟。以他显赫的身份，跟都尉司要过来一个校尉，三个力士绝不是什么难事。
可惜许无疾有自己的打算。杨先生曾答应过他，结束姑苏的凶险差事后，会让他这个画栋师去工部营缮司做主事，物尽其用。
许无疾其实早已厌倦了自己的秘密生涯。每夜做梦，他都梦到自己重新成为了画栋师。整日与亭台楼阁、园林山水打交道。
蓝少将军等人正在幻想着未来。无论古今，幻想未来总能让人心情愉悦。
许无疾作为他们的首领却必须打断他们的幻想：“差事尚未办完。如今线索断了，你们说说，该如何接着往下查？”
蒋琼挠了挠头：“我就是头驴，只听许爷你这个执鞭的吆喝。其余费脑子的事我可不擅长。”
蓝少将军道：“醉乡楼如今关着一堆十条龙的俘虏，还有鹰衙的俘虏。依我看，不如回去对他们严刑逼供。说不准有人会吐出有用的线索。”
许无疾叹道：“我怕就怕杨先生已经开始那样做了。许多真心想反正投诚的人，譬如万家兄弟之类，亦要遭受他的酷刑。”
王三插话：“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差事办妥，功劳是杨先生的。差事办砸，咱们几个背黑锅。”
许无疾摆摆手：“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咱们不能坐视姑苏百姓遭受屠戮，江南百姓重新陷于战火。做事情不要过分在意功过，但求无愧于心便罢。”
锐卒们几乎将桃仙庙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找到夏雪和林春柳的两床被褥一无所获。
许无疾道：“罢了。先带着那两具尸体回醉乡楼，回禀杨先生后再做打算吧。”
众人带着尸体，乘舟经斜塘河回了姑苏城，又步行返回醉乡楼。
刚到醉乡楼门口，许无疾便听到了楼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听声音应该是白五六。
许无疾心里咯噔一下：“杨先生果然在给俘虏们上刑。”
他快步走进了醉乡楼。杨先生正翘着二郎腿在桌边喝茶。顾寒儿垂手侍立一旁。
惨叫声是从二楼雅间传来的。看来杨先生带来的亲信将二楼雅间当成了刑房。
杨先生见到许无疾，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无疾回来了。快坐快坐。我听顾寒儿说你们去了城外追捕逆党？收获如何？”
许无疾按照王三刚才所说回禀：“回杨先生。我们捉住了真正的黑龙——兴义王府的侍女夏雪。可惜她颈撞铁枪，畏罪自杀了。另外我们还找到了一具尸体。”
杨先生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好！袍泽们正在楼上给那粪工头用刑。他已招认黑龙便是夏雪。我刚要派人去捉，你们便带回了她的尸体。无论死活，只要能将黑龙带回即可。哦对了，你说还另外找到了一具尸体？谁的？”
许无疾答：“林春柳的。果如您所言，昨夜在赵家村她逃跑时被杀。黑龙寻到了她的尸体，打算带回桃花林安葬。”
听了这话，杨先生长舒一口气，心中暗道：看不出，许无疾还挺会做人，晓得不能让上司的脸面受损。林春柳之死本来是我撒的一个谎，有了他这番说辞，谎言就成了真话。
想到此，杨先生道：“嗯。很好。黑龙已经成了一具尸体。白银已寻回。无疾，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许无疾答：“线索暂时中断。下一步属下尚未想好。”
杨先生有些发急：“无忌啊，你这人时而聪明，时而却糊涂。林春柳早就供认了，东龙王是胡惟智，北龙王是邓玉。如今胡惟智就关在醉乡楼里，我正要严刑拷问呢！我听说今日上晌邓玉到了运河码头巡视防务。你们去那边好好查一查他便。”
杨先生说得似乎很容易。邓玉岂是许无疾这样的都尉司校尉想查就查的？人家是运河军务都司，此番北征的后勤粮草大管家。且他的战功，在开国武将中是能排入前十的。马皇后视他如自己的亲弟弟一般。
许无疾一时头大。他道：“林春柳满嘴谎话。她关于东龙王、北龙王身份的供述并不可信。”
杨先生面露不悦：“怎么，我认定是真的事情，你偏要认为是假？你是在跟你的顶头上司唱反调嘛？让你去查你就去查，何须多言？”
许无疾无言以对。
顾寒儿替他在杨先生面前据理力争：“请恕属下直言。捉青龙、蓝龙时，胡惟智皆在场。若他是东龙王，有得是机会暗中阻挠。但他没有那样做，反而倾苏州府衙之力协助属下。您给他上刑万分不妥。您别忘了，他是李相的门人。至于邓玉查朝廷的正一品武将，似乎得有上位的旨意。”
杨先生瞪了顾寒儿一眼：“你是在拿李相压我？顾寒儿，难不成你跟左丞相府那边有瓜葛？”
顾寒儿连忙跪倒拱手：“属下不敢。”
杨先生道：“我意已决！许无疾，你立即去运河码头那边，暗查运河军务都司邓玉！”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蓝少将军的喊声：“谁要查我邓大哥？哪个乌龟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