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黑龙竟是
许无疾跟孙六娘和她手下的旧臣们陷入了对峙。
孙六娘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小的都尉司校尉哪来这么大胆子，敢跟她打擂台。要知道，连洪武帝见到她都要让她三分。
许无疾之所以“冒犯”孙六娘，要挟抓捕她的门人们，为得是逼迫十条龙出手。
此刻许无疾稳坐钓鱼台一般，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明道堂内陷入了一阵寂静。众人皆不再作声。
许无疾心中有另外一个疑问：太子朱标两个月前曾来探望孙六娘。那时十条龙为何不用金皮树谋刺太子？若十条龙刺杀太子成功，将导致整个大明国本不稳。
距许无疾所说半个时辰的考虑时限越来越近。
终于，许无疾站起身打破了明道堂内的沉默：“蓝少将军，拿人吧！”
一众锐卒蠢蠢欲动。
孙六娘大喊一声：“谁敢！”随后她竟抽出了宝剑，护在了四位旧臣跟前。
小明王覆舟时她不在瓜步渡，她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
今日她下定决心要保护眼前这些她眼里的忠诚旧臣。
蓝少将军大喊道：“孙太君，你不要逼晚辈在你面前动武！”
孙六娘笑道：“呵，我倒要看看毛都没长齐的一个娃娃有何本事！”
蓝少将军大喊一声：“锐卒，结成枪阵！”
孙六娘亦喊了一声：“老弟兄们，列阵迎敌！”
兴义太君府的家兵与锐卒剑拔弩张，马上将陷入一场血战。
许无疾突然开口：“蓝少将军，让你的人放下兵刃。”
随后许无疾走到孙六娘面前，抱拳拱手：“孙太君。我将他们缉拿回醉乡楼，是在保他们的命。”
孙六娘怒道：“你们又是要给他们上大刑，又是威胁要杀他们的头。这是在保他们的命？糊弄三岁孩子呢？”
许无疾道：“孙太君明鉴。今夜的曹化虎，还有之前的四位韩宋旧臣被害，皆是十条龙所为。而白远举就是十条龙安插在旧臣中的内应。他们的目的在于灭口。”
孙六娘问：“他们已经与世无争，十条龙为何还要灭他们的口？”
许无疾答：“为得是张氏遗财中的十八万两白银！这些旧臣曾委身于张士诚，知晓白银藏匿的地点。明跟您说了吧，周勃已向我招认，兴义太君府中潜伏着十条龙成员，人数不少。”
孙六娘皱眉：“怎么可能？我府里的人大都是我的故旧。”
许无疾道：“或许有些人就是因太忠诚于您，才走上歪路，投了十条龙。他们是想为小明王复仇。但您之前也说了，小明王覆舟只是意外而已。”
说完许无疾指了指黄元杰：“他若不随我去醉乡楼。我敢说，他活不过两天。”
黄元杰道：“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背叛旧主投靠明廷则轻于鸿毛，保持气节不与明廷合作重于泰山。”
许无疾怒道：“黄元杰，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嘛？阻挠江山一统，陷江南百姓于战祸叫重于泰山？与朝廷合作，瓦解歹人荼毒江南的阴谋叫轻于鸿毛？与江南千万百姓的福祉相比，你个人的所谓‘名节’又算得了什么？”
顾寒儿苦劝黄元杰：“黄侍郎。你当初追随老明王的初衷是什么？”
黄元杰答：“这还用说，自然是推翻暴元，为黎民终生谋一条活路。”
顾寒儿冷笑一声：“呵，如今你却忘了你的初衷！十八万两白银若流出姑苏城，成为张逆余孽起兵谋反的军费。则黎民终生危矣。”
许无疾与顾寒儿一唱一和。看上去两个人的话是说给黄元杰听的，实则是说给孙六娘听的。
许无疾道：“这样吧黄侍郎，你不是自诩忠诚嘛？请孙太君下个决断。若她说让你们与朝廷合作，你们便将白银的下落如实相告。若她说让你们不要管黎民苍生的死活，继续守口如瓶。那好，我绝无二话，立即带着锐卒离开兴义太君府。”
说完许无疾转头望向孙六娘：“孙太君。您是深明大义之人，朝野上下有目共睹。人的一生总要做出许多选择。今日，请您为江南的平安，黎明苍生的福祉做一次选择。”
孙六娘陷入了沉默。是啊，当初她嫁给韩山童，带领老义军弟兄冲锋陷阵，无惧生死，就是为了天下的黎民苍生。
可在保护旧臣这件事上，她太自私。她默许旧臣们“与世无争”，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内心深处尚对明廷，对洪武帝存着几分恨意。
但她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过，一直是那个心系天下的巾帼女英雄。
盏茶功夫过后，孙六娘做出了决断：“黄元杰、黄毗、林春柳、吴锦，你们四人若知晓白银的下落，就告知许无疾吧。为了我，也为了天下人。”
听了这话，黄元杰陷入了踟蹰：“这好吧，既然皇太妃下令。我便将我所知告诉许校尉。”
许无疾一拍手：“好。这才是大仁大义！敢问黄侍郎，张氏遗财中的白银藏于何处？”
黄元杰道：“那批白银就藏在”
话音刚落，孙忠提刀刺向黄元杰！许无疾想阻止已是来不及。
关键时刻，黄元杰的儿子黄毗毅然决然的用胸膛挡在了父亲身前。
“噗嗤！”刀尖戳进了黄毗的胸膛。
许无疾大喊一声：“孙忠，原来是你！”
孙忠抽刀，再次刺向黄元杰。蓝少将军眼疾手快，一剑将孙忠的刀锋格开。
孙太君反应了过来，她最忠诚的管家应是“僧鬼”或其同伙。她飞起一脚，踹在了孙忠的后腰上。孙忠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当他起身的时候，已经有数支铁枪指向了他的脖颈。
许无疾附身，与孙忠面对面：“真没想到啊，孙管家你竟是十条龙成员。呵，藏得够深的。”
孙忠大喊道：“黄元杰，你若出卖先主，十条龙定灭你黄家满门！”
此刻黄元杰抱着自己的儿子，大喊道：“薛神医呢！薛神医请救救我儿子。”
薛神医用手一探黄毗的鼻息，微微摇头：“令郎已归天。”他是神医，不是神仙，做不到起死回生。
黄元杰歇斯底里的大喊道：“吾儿！吾儿！”随后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怆呜咽声：“呜呜呜！”
蒋琼上前，将孙忠捆成了粽子。
孙六娘骂道：“孙忠，你是糊涂油脂蒙了心嘛？你竟投靠了十条龙。”
孙忠大笑道：“孙六娘，你错了。我并不是投靠十条龙！我本来就是十条龙安插在韩宋皇宫中的暗桩。今日能为先主效忠，我足矣！我只恨杀人的计划不够缜密。没把所有人灭口！”
许无疾冷笑道：“呵，我就知道十条龙的人一定会出手谋害遗财的知情人。只是没想到竟会是你。你是黑龙嘛？”
孙忠答：“没错，我就是黑龙。都尉司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在我的身上。”
黄元杰从一名家兵手中抢过腰刀，作势就要砍了孙忠。还好许无疾等人将其拦下。
许无疾道：“黄侍郎息怒！此人是追查黑龙身份的关键人物。”
孙忠承认自己的黑龙，但许无疾明显只有三分信。
孙六娘走到许无疾面前：“你审问完孙忠，把他交给我。我要亲手清理门户。”
明道堂今夜不仅是“僧鬼”出没害人的地方，还成了许无疾的临时问案房。
许无疾问黄元杰：“黄侍郎。你们对张士诚的愚忠，最终换来得却是十条龙的灭口。你的儿子便死在十条龙手上。他们如此歹毒，你为何还要替他们保守秘密？告诉我，白银在何处。”
黄元杰答：“白银埋在齐云楼遗址地下！”
许无疾目瞪口呆：“齐云楼？”
黄元杰道：“没错。姑苏被徐达攻破后，张士诚命人在齐云楼纵火，烧死妻妾。看似是想保全妻妾的贞洁。保全妻妾贞洁是假，掩护齐云楼地底下埋着的白银才是真。十八万两银子全都埋在齐云楼地下。”
小宦吴锦通过今夜这一场明道堂夜宴，也终于看清了十条龙的歹毒面目。他道：“没错。当初银子还是我领着宫内的小宦们埋的。”
许无疾道：“真是高明啊！谁能想到，张士诚的白银就埋在他的王宫地底。黄侍郎，你可知十条龙何时会去齐云楼启赃？”
黄元杰微微摇头：“这我不知。”
许无疾又道：“那黑龙是不是孙忠？”
黄元杰叹了一声：“我亦不知。我只知我儿黄毗亦是十条龙成员。但他已萌生退意。十天前他告诉我，他已跟自己的上司黑龙谈好，退出十条龙，今后不问世事，安心做个孝子。”
许无疾转头问蓝少将军：“张士诚的伪王宫应该有人马看管吧？是哪一营？有多少人。”
蓝少将军答：“是飞虎营。但人数不多，可能只派了几十人看管伪王宫。”
许无疾微微颔首：“你先派人去调五百锐卒，围了伪王宫。等待我过去掘银。”
蓝少将军拱手：“成。许大哥放心，我这就派人去。”
如今张逆遗财中的白银已有了下落。接下来要弄清黑龙到底是谁。
许无疾坐到了五花大绑的孙忠面前：“孙管家。你说你是黑龙，有何凭证？”
孙忠“噗嗤”笑出了声个：“我就是我。如假包换的黑龙。何须什么凭证？”
许无疾又问：“假设你是黑龙。你的手下呢？除了周勃、小翠、白远举，你应该还有七名手下。”
孙忠啐了口唾沫：“啊呵呸。诱供逼供那一套，我比你早学十年。别废话了，动刑吧。”
许无疾笑道：“你是钢筋铁骨一般的汉子。酷刑恐怕很难撬开你的嘴。”
蒋琼在一旁捏着手指，发出“嘎巴嘎巴”的脆响：“许爷，那就试试！他是钢筋铁骨？巧了，我最擅长拆人筋骨。”
孙六娘一挥手：“且慢。我有几句话要问孙忠。”
许无疾道：“孙太君请便。”
孙六娘问：“孙忠，你说你本就是十条龙安插到韩宋的暗桩？”
孙忠骂道：“没错！孙六娘，你儿子死在了朱元璋手上。你竟委身于明廷，从不思为你儿子报仇？呵，韩宋都是你这等软骨头，怪不得会亡。”
孙六娘叹了声：“唉，我着实瞎了眼，竟让你跟随在我身边整整七年。”
孙忠道：“你的确瞎了眼。我只恨朱重八的狗崽子朱标进府，你竟连我都未告知。否则我用金皮树将朱标结果了明廷必大乱！十条龙复国有望。”
孙太君说了几句肺腑之言：“我对一个人再信任也是有限度的。现在看，我对你有所保留是对的。否则定将铸成大错。”
孙太君又转头看向许无疾：“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继续审问他吧。”
许无疾道：“再问你一遍，你就是黑龙？”
孙忠哑然失笑：“话不问三遍。这是第三遍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十条龙之黑龙孙忠是也。”
许无疾无奈：“蒋琼，给他上刑吧。”
许无疾的注意力一直在孙忠身上。却忽略了一个人，旧张吴王宫女监长、黄毗的妻子林春柳。
此刻林春柳抱着丈夫的遗体，呆若木鸡。
黄元杰哽咽着对她说：“孩子，生死有命。天注定毗儿今夜要丧命于此。”
林春柳却突然站起身，失魂落魄的走到了许无疾的面前：“许校尉，不要给孙忠上刑了。我才是真正的黑龙。”
此言一出，许无疾愕然：“林姑娘，你说你是黑龙？”
林春柳答：“正是。当初受命在齐云楼放火，烧死先主妻妾的人是我。奉命守护齐云楼下白银的亦是我。吩咐手下假扮僧鬼知情人之口的亦是我。”
许无疾道：“怎么可能？侍女亦给你和你丈夫、公公上了白巾。据周勃说，十几块白巾每一块都有金皮树毒。”
林春柳道：“周勃只知金皮树是旷世奇毒。却不知这毒有解药。解药是金银花熬制的汤。来明道堂赴宴之前，我已煮了金银花汤，给公公与我郎君服下。我们三人中毒后，虽亦会有痛感，却不会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