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魂引天灯
那一夜，妇孺的哭泣声，男人的怒吼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天冬就站在那里，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她在想自己有没有做错，在想如果是师父来了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在想从此天下人会对古道派有多大的指责。
但是后面随着村子里的人越死越多，天冬就什么也不想了。她知道她要是不这么做，世上惨死的人只会是眼前的数十倍，以百人命抵万人命，值吗？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人命债是算不平的，天冬也没有去算，就站在那里等杀戮结束。
最后一个村民横死的时候，鬼王终于现身了，附身太多次消减了不少实力的鬼王与一直保存实力的天冬对上，最后的结局是两败俱伤，鬼王魂飞魄散，天冬也只有一口气了。
其他几个弟子因为手上沾染了太多人命，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已经先一步自裁了。
可是天冬不能死，村民死了怨气还在，她活着，这些村民还有对象可以发泄怨气，她死了，那些怨鬼很有可能被冲昏神智，去迫害周边的人。
就这样，天冬和整村的冤魂纠缠僵持了几十年，天冬的寿数尽了，她就以魂魄镇守在这里，直至今日。
说实话，在天冬讲述她的故事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那个位置上的人是我，我能不能做出这么果断，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决定。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下定当时那个决心需要多大的毅力，此等心性，我自愧不如。
我顺从本心问了天冬一个很傻的问题：“你后悔过吗？”
天冬笑的肆意张狂，与初见时的素衣白裳女侠模样截然不同，又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吧。
：“后悔？天冬不悔。我只后悔我为什么没有更努力一些修习道法，救下更多的人。但是我从来不后悔当年做的决定，我自小学习的不是悬壶济世菩萨心肠，我学的是懂得取舍兼顾天下，这百人的业债我天冬姑且担得，倘若是千万人的业债，又有谁能担呢？”
外围的鬼魂听见她的那句不悔，怨气更是暴涨，竟隐隐有突破看台的趋势。
天冬神色凝重起来：“有劳诸位道友替我抵挡一时半刻，这法台万万不能被损坏，我已经找到办法能送走他们了。”
来不及细想这句话，但是我愿意相信天冬有自己的考虑。我抬手甩了几道符出去，暂时延缓了他们的动作。
我也没办法，如果是寻常恶鬼倒也罢了，但是这些恶鬼生前没有作恶，还用自己的性命救了无数人，就这么被抹杀实在是于理不合，我只能挑一些没什么杀伤力的法子拖住他们。
师弟师妹们也是各显神通，尽可能的不让这群恶鬼破坏法台。但是只防不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恶鬼的数量太多了！
我击退几个恶鬼后倒退了几步，再次唤起鬼瞳。
：“摄魂！”
这一次的目标是上百只恶鬼，几乎一瞬，我就感到眼前一黑，大脑发胀头疼欲裂，这是透支魂力的表现。
我捂住头死死咬住牙，不让师弟妹们因我分神，为了分散注意力，随口抱怨了几句。
：“这么多冤魂，当年是死了多少人啊。”
身后传来天冬的声音：“整整一百一十八人，其中五十二人是妇孺儿童，二十四个老人，其余的都是青壮年。”
我转过头，在看见天冬绘制好的完整版法阵时，皱起了眉。
：“引天灯？”
度化冤魂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如果冤魂执念深重不愿投胎，哪怕是精通佛法的老师父都很头疼。
而这引天灯就是强行度化的一种方法，但是修道界内很少有人用。原因无他，只因这引天灯的原理就是以施术者魂魄做引，点一盏招引天灯带着冤魂进入奈何桥，哪怕是心有怨念的鬼魂也会不自主的跟着天灯走，但是这种方法一旦施用，施术者必定魂魄受烈火焚身之苦，不得轮回。
这就是天冬想到的办法？活着的时候为大义奉献一生，死了还要燃尽自己的魂魄，她的结局不该如此。
我张了张嘴，但是没有说话，天冬这样主意极正的人，我是劝不动的。
天冬冲我点点头，看向阵外哀嚎扭曲的冤魂，神色很平静，好像即将魂飞魄散的人不是自己。
：“这是我欠他们的。”
我摇了摇头，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可是天下人也欠你的。
天冬又道：“让其他几位道友退开吧，这里不用守了。”
我唤了一声，几道身影退到我旁边，他们也认出了旁边的法阵，看天冬的眼里带上了许多敬意。
我们的人一退，外围防御阵法瞬间坚持不住，被恶鬼冲了进来。但是恶鬼一进入法台中心，就被一点温暖柔和的白光吸引着，踏上了不知道何时开启的冥路，摇摇晃晃的走向奈何桥。
看到这里，师妹眼里已经有泪了：“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
我摇摇头，老天爷就是太公平了，才会让犯了业债的天冬连魂魄都不剩，天道心里的秤可不讲人情。
等到最后一只恶鬼踏上冥路的时候，天冬的魂魄也燃尽了，消散前只留下一把佩剑和一段话。
：“如果道友遇见古道派的人，可以将这把剑给他们带回宗门。天冬，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我把天冬留下的剑与我的长剑插在一处，最后望了一眼已经变成普通破落模样的鬼村，招呼他们赶路。
我的眼眶也已经微微泛红，不止为天冬的逝去，也为自己坚定了所追寻的道。我所见的人间疾苦，帮的到的要帮，帮不到的想办法帮。若倾我之力，能让这世道中多一丝正气，便不算我白用功。
突然，鬼瞳自行运转起来，仿佛冲破了什么枷锁。现在的我，不止能看见邪祟，还能看见事物所产生的气，阵有阵气，符有符气，这是修道界的常识。但是现在，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居然具象化在我的眼睛里，这可太颠覆我认知了。
师弟师妹们叽叽喳喳把我围成一圈，其中云宝最兴奋的说：“大师兄！你悟道啦！以后是不是更厉害了。”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是啊，师兄变得更厉害了，云宝也要加油赶上。”
：“那我要比大师兄还厉害，换我来保护师兄师姐们。”
我望向远方的地平线，那里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等着狠狠撕下来云隐宗一块肉呢。
我喃喃自语道：“是要变得更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