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烈焰焚身
夜，如墨般浓稠，沉甸甸地压在世间万物之上。
狂风呼啸着，像是黑暗中疯狂的野兽在嘶吼。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夜色里，初雪铺天盖地而来。
凤仪宫内。
原本精美的寝殿，此刻却处处透露出一丝颓败之气。
江离狼狈的趴在地上，只觉腹痛如绞，白色的里衣胸前被毒酒浸湿，地上还有一把碎了的玉壶。
她不过而立之年，却面容苍老似老妪，一双眼睛深深凹陷下去，眉宇间的戾气都快要溢出来了。
那双眸子如一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却又带着深不见底的恨意。
“谢凌风，你对得起我！”
江离艰难的抬起头来，看着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是大邺的天子。
亦是她痴恋了十七年的男人，相濡以沫互相扶持的夫君。
现在她被他灌下毒酒。
他要她死。
“这是你欠柔儿的”谢凌风神色冷漠，“她是你姐姐，你竟在这寒冬腊月将她推入水中！你这样的歹毒妇人，怎配为一国之后？！”
江离已经说过太多次她没有推江婉柔了，她已经不想再解释下去了。
谢凌风现在眼里只有江婉柔一个人，她就算磨破嘴皮子都没有用。
她只是觉得好笑，谢凌风居然好意思这样说她。
“我是歹毒妇人？”
江离突然仰天长笑。
“你遇刺，我以身挡剑，肩膀被剑刺穿。”
“你被毒箭所伤，我不顾自身安危，帮你吸出毒血，中毒昏迷一月，毒素至今未解，以致于三不五时缠绵病榻。”
“你外出赈灾，遇刺坠下山崖，重伤昏迷，我拖着一条断腿，足足走了七天七夜，才将你带出来。”
“你树敌太多，我苦学武艺，只为护着你。”
“敌军来犯，我替你出征。”
“你拉不下脸去求的人，我去帮你跪着求。”
“你夺嫡需要银钱支持，我去找我外祖一家帮忙，连累沈氏一族被灭门。”
“三叔因为你的忌惮，辞官归隐，匈奴来犯，我去求三叔重回朝堂，领兵征战，最终害得三叔在战场上被万箭穿心！”
“你登基为帝，我日夜操劳，在内为你操持后宫，在外帮你拉拢大臣，铲除异己，我为了你，成为满朝文武唾弃的毒后，现在你说我是歹毒妇人？”
“谢凌风，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说我歹毒，唯独你没有资格！”
饶是江离这些话，字字泣血，但谢凌风的神情却是没有一丝动容，仿佛江离细数的那些事，都与他无关一样。
“一介商贾之女，朕当年愿意娶你入府，将你从丞相府里救出来，让你做正妃，登基之后封你为后，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享尽荣华富贵，对你已是天大的恩赐，你竟还不知足？难不成在你眼里，朕这天下还是你打下来的不成？”
谢凌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若非看在你跟了朕十七年，朕早就赐你五马分尸了！”
说罢，他拂袖而去。
剧痛已经走遍了江离的五脏六腑，她疼得脸色惨白，身上单薄的里衣被冷汗浸湿。
但她仍旧死死盯着谢凌风的背影。
这就是她爱了一辈子，全心全意付出了一辈子的男人。
“噗——”
她吐出一口黑血。
“二妹妹这是怎么了？怎得如此狼狈？”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传入耳中。
女子身披一件用雪白狐皮制成的披风，款步而来，身姿婀娜，步步生莲。
她眉如远黛，双眸似秋水含情，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妩媚，鼻梁挺直，樱唇不点而朱。
微微一笑间，倾国倾城。
这便是谢凌风口中的“柔儿”。
江婉柔与江离同是当朝丞相江远山之女，只是江离是正室所出的嫡女，而江婉柔的母亲柳蕙兰，是在江离的母亲去世后，才被扶正为江家大夫人。
江婉柔还牵着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
江离一愣：“庆儿你怎么过来了？快出去，母后没事的！”
说罢，她强行扯出一个笑容，生怕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吓到了这孩子。
谢庆是当朝太子，由江离亲自抚养长大的。
虽非她亲生，但她这些年来对他视如己出，教养得十分用心。
江离此时唯一庆幸的是，太子没有被他影响。
江婉柔掩唇轻笑：“二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庆儿可是特意过来送他姨母最后一程的，出去做什么？好了，庆儿，快谢谢姨母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谢庆松开谢婉柔的手，一脸不悦道：“才不要呢，这个老妖婆终于要死了，庆儿再也不用被她逼着日日苦学了！娘亲，庆儿不喜欢这个老妖婆，庆儿想出去玩。”
谢婉柔轻轻摸了摸谢庆的脸蛋：“好，庆儿想去玩就去吧，这里也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母亲在这跟你姨母说会儿话，一会就出来接你。”
谢庆听了这话，开开心心的跑了出去。
江离此时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
“庆庆儿是你生的？”
“是啊，二妹妹，方才我不是说得很清楚吗？让庆儿好好谢谢你这姨母的养育之恩，只可惜，我的庆儿好像不太喜欢你这个姨母呢”
江离身子晃了一晃。
她身子不好，无法生育，谢凌风刚登基时，为了不让她难过，不愿扩充后宫。
朝中众臣日日为此谏言，他便过继了宗室子弟谢庆养在她膝下，并册立为太子，之后才开始选妃。
当时，谢凌风的这个举动让江离很是感动。
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现在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这一切便都是谎言。
“庆儿是你的孩子，本宫精心养大的孩子，是你生的”
江离突然笑了起来。
她这一生，实在是太可笑了。
江婉柔款款上前，嘲讽道：“是啊，还得多谢二妹妹这些年来对庆儿的悉心教导，才能把庆儿养得如此优秀呢不过或许是二妹妹天生不招人喜爱吧，庆儿这么小的孩子，即便日日养在你膝下，都这样厌恶你，和他父皇一样。”
江离死死瞪着江婉柔，眼底满是怨恨。
“江婉柔，你可真是好算计啊，难道就不怕有报应吗？”
“报应？”江婉柔嫣然一笑，“眼下有报应的人是二妹妹你不是吗？你占了我的位置这么多年，眼下落得这个下场，就是你的报应！”
“你的位置？你什么位置？江婉柔，你和你母亲一样，这辈子都只能做个继室，来日史书工笔，我江离才是这大邺名正言顺的皇后，而你江婉柔，永远都要顶着继后的名头！”
“你闭嘴！”
江婉柔突然歇斯底里起来，美丽的面孔变得狰狞，高贵气质也随之烟消云散。
“陛下想娶的人明明是我，若非当时那跛脚马夫动作快一点，你又怎会被陛下救起？”
“江离，你不会真以为是殿下酒后把我误认作是你才要了我吧？你也不想想，就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与我江婉柔可有半分相似？不妨告诉你，陛下当年初次见我，便对我一见钟情，只是当时先太子亦非我不娶，陛下为了不让先太子起疑，才谎称心上人是你。”
“先太子亡故之后，陛下便要了我这些年，陛下一直将我藏于人后，先是为了夺嫡，后是江山稳固而已。我为了陛下隐忍多年，陛下自然是要补偿我的。还有，你当真以为陛下不知道落水一事是我在陷害你吗？陛下只是不在意罢了。”
“如今江山已定，你没有了利用价值，陛下想要你死，就算我不出手，你也活不了因为只要你这个身上流着低贱商贾之血的人还活着，便会让殿下想起他那卑贱的过去”
“不可能，这不可能”江离下意识的否认着。
她能接受谢凌风只是不爱她了。
但她却无法接受，从一开始就全都是假的。
谢凌风坐上皇位之前，他们明明那样恩爱。
“不可能？”
江婉柔嗤笑一声：“江离，事到如今，你就别再自欺欺人了难道你就没想过，这么多年，你为何一无所出吗？”
江离闻言，想到了什么，随后歇斯底里道：“是柳蕙兰！是柳蕙兰那个毒妇当年在我的饮食汤药中动了手脚，伤了我的身子，所以我才这么多年未曾为殿下诞下一儿半女！”
江婉柔嘲讽一笑：“你嫁人后，日日服用的汤药可都是殿下为你准备的。这么多年，流水的汤药灌下去，没有一点好转，难道你就从未想过这其中的原因吗？”
“住口，你住口！”江离双眸猩红地看着江婉柔。
这些年来，江婉柔看着江离坐在她渴望的后位上，而自己只能为了谢凌风的大计装乖忍耐，早就受够了。
眼下看着江离越痛苦，她心中便越痛快。
“江离，你就跟你那个低贱的母亲一样蠢，被自己深爱的男人算计了一辈子，真是可笑啊”
江离此时剧毒攻心，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她捂着心脏，喷出一口发黑的毒血。
江婉柔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二妹妹，看在你我姐妹一场的份上，姐姐再送你一份大礼吧。”
说罢，她加大了声音。
“把人送进来吧。”
话音刚落，两名太监抬着一个男人进来。
男人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周围的鲜血已经干了。
江离瞳孔一震。
那是跟了她多年，最为忠心的侍卫墨曜。
“你你杀了阿曜？！”江离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问。
“二妹妹这话说的，我可不像你，手上沾了这么多血，我可不敢杀人，我不过跟他提了一嘴，只要他愿意自刎，我可以向陛下求情，饶你一命。”
“不过说起来，二妹妹这侍卫倒是像极了你，一样的蠢笨，当场便抹了脖子”
江离看着他，心中像是被一把尖刀刺入一样。
“阿曜”
她忍着身上的剧痛朝墨曜爬去。
江婉柔欣赏着江离这满地乱爬的狼狈模样，痛快的笑出声来。
她朝身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立刻会意，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屋内的帷幔。
“二妹妹，希望你喜欢姐姐送你的最后这份大礼，记住，下辈子，可莫要再这样蠢笨了”
说罢，江婉柔笑着转身离去。
不过须臾之间，火焰便如凶猛的巨兽，张狂地吞噬着一切。
江离已经彻底没了力气了，趴在地上，急促的喘息着。
火焰引燃了身上的衣物，她很快便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皮肉烧焦的味道。
脑子里满是她这可笑又可悲的一生。
若有来世，她绝不会再爱上谢凌风。
若有来世，她要他们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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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指南：
本文主打暗黑风格，女主心狠手辣，有仇必报，绝不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