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俗世之中，隐约闪烁的光
庆典假日，龙郡各处张灯结彩，群山市的夜空烟花放个不停，直至次日朝阳攀上，空气才稍稍安静下来。
这是人们对庆典的狂欢，也是一年除旦辰节外龙郡人最为放纵的时刻，这一固定章程般的传统从龙郡建立之初一直流传至今，每年都与往年同样的热闹，但也始终能给人一份温暖的慰藉。
徐暖林看着窗外的景色，眼神平静，一言不发。
陶春红趴扶在他的床边，天光拂晓，她却才枕着手臂迈过梦沿。
刘长风走后，夫妻二人聊了很久，从曾经的往事一直聊到如今的惨剧，徐暖林本以为妻子会将儿子的死亡怪罪于他，但事实上，陶春红什么也没说。
就如同老友叙旧一般，徐暖林能从妻子脸上看见疲惫、看见悲痛、看见沧桑，其中夹杂着些许的厌世，但更多的，是自责的愧疚，陶春红没有想将责任全部归咎于徐暖林，这是可耻的逃避行为，她反倒是劝慰徐暖林看开一点，尽管，她自己脸上也写满了酸苦。
妻子睡了，徐暖林安安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致，喜庆的龙郡，他们一家此刻本也该融于其中，可……
现在以及往后，这一切都不再可能了。
回想昨晚，窗外如浪潮般阵阵涌起的笑语似成一曲绝命挽歌，徐暖林悄悄爬下床铺，他想要出去透透气。
外面的风很凉，冻得人直打哆嗦，徐暖林双手抱胸，一个人孤零零在楼下花园中漫步。
这个时间点，其他的病人都还没有起床，所以偌大一个花园，竟只有他一人独享。
兴许是不知道该看些什么风景，徐暖林缓缓落座到灌木旁的长椅上，寒气掠过他的衣襟，给了他一种人还活在世上的感觉。
望着远方城市中的写字楼高塔，儿子坠落的想象画面呈片段式闪现而过，徐暖林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疯狂抬手捶打着自己的大腿，他试图以肉体疼痛来麻痹自己精神的刺伤。
忽然，他的手被人从旁边拉住了，抬起脑袋，徐暖林看见了陶春红。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为徐暖林披上一层被单，陶春红慢慢落座在后者身边，“还记得当年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
“我都会一直坚守在你的身旁。”徐暖林喃喃接过话头，望着妻子黑色的眼眸，徐暖林突然发现，这其中隐约闪烁着一股动人的光。
“这是我们两人共同的坚守。”陶春红拉起徐暖林的手，“我希望看见曾经的那个你，那个为了达成某个目标勇敢迈进的徐暖林，而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意志消沉颓丧的暮年老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可是春红，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徐暖林摇了摇头，“海明人已经不在了……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我们还能做很多。”陶春红的眼神中散发着灼灼之光，“警察查案，我们也查！既然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那我们就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情背后的原因！不能让我们的儿子不明不白地走掉！”
“好！！！”徐暖林捏了捏拳头，心中的斗志被重新点燃，一想到儿子死得不明不白，他的胸腔中便腾起了一股难以窝藏的怒火。
龙郡纪102年，10月2日，清晨6点39分，一对年过50的夫妻，许下了他们毕生的誓言。
……
……
“记得噢，出院过后一定要依照处方按时吃药！”
“好的医生，谢谢！”
“他这状况之后是有恶化风险的，你们这些身边人，也一定要引起重视！”
“放心吧医生，我会监督好他的。”
一阵道谢后，陶春红是陪同徐暖林一起离开了医院，跨出大门，二人终于是结束了为期一周的病房之旅。
“这样春红，你一个人先回去吧，咱们从现在起就开始行动，你去收拾海明的遗物，筹办下葬礼的事情，我去海明的学校一趟，试试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诶，等等！”陶春红连忙拉住转身欲走的徐暖林，“你这刚出院的，一个人去……没问题吗？要不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徐暖林态度坚决地摆手拒绝，“眼下得赶紧筹办葬礼的事情，问话我一个人去就行！”
“好吧。”陶春红叹了口气，“那你自己注意噢，药给你，如果心脏有些不舒服，记得赶紧吃药……”
“知道了知道了！”徐暖林伸手拦停了一辆计程车，“你自己回家路上也注意点！”
拉开车门，钻进后座，司机师傅第一时间就将脑袋转了过来。
“去哪儿？”
“市一中。”
……
……
当计程车刹停在市一中正大门外时，徐暖林已经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付完钱下车，他活动了下筋骨，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调整至饱满。
此时庆典假期已经结束，市一中是恢复了授课，早上九点这个时间段，正是学生们行课的时间，校门口只有俩门卫坐在警卫亭内，散漫松懈地吹牛聊天。
直到徐暖林走到近处，他们才注意到了前者的身影。
“喂，干什么的！”放下手机，较胖的那位叫喊着招呼徐暖林靠过来，“对，就是你，伸脖子往里面瞧什么呢！”
“您好您好，我是这里面学生的家长，我叫徐暖林。”徐暖林赶忙小跑过去，自我介绍道，“我儿子，高二3班的徐海明，你们认识吗？”
两名门卫对视了一眼，而后胖的那位是偏回脑袋，回答说：“不记得了，可能之前见过，但这个学校里有这么多学生，我们就算见过你儿子，也不一定能记住。”
“……”
徐暖林面色一沉，他在医院的时候分明看见了关于自己儿子跳楼的新闻报道，这两人天天刷手机，肯定有看见过相关的新闻，但他们现在却没有任何印象……
叹了口气，徐暖林更加坚定了心中自己调查真相的决心。
“没事没事。”他强撑着笑脸说道，“请问能放我进去吗？我儿子还在里面等着我去见他老师呢。”
“去吧去吧。”胖门卫摆了摆手，也没让徐暖林登记，就打开了校门。
而后，二人就不再理会徐暖林，自己玩手机去了。